三法印—諸行無常印,諸法無我印,涅槃寂靜印。這三個印璽在自己的翻掌覆掌之中,是自己一直帶在身上心上走來走去的,是自己當下的身心就可以印證的。悟師父從三法印的基本道理,引導讀者從實際生活中去印證、體驗、體證這三個印璽,正是本文可貴之處。
總釋三法印
三法印就是:諸行無常印,諸法無我印,涅槃寂靜印。
這三項為什麼稱為三法印呢?印,是印璽、印章。「法」為什麼需要蓋印章呢?表示這是一種印證,是千真萬確、如假包換的意思。佛教的道理千經萬論,法門八萬四千,非常浩瀚。我們要用來印證足以提供每個生命體驗的基本真理,就是要用這三法印。
或許有人會問:所有的經典、所有的道理,都是佛說的嗎?答案是:只有戒律是佛陀制訂的。至於經典有佛說,菩薩說,阿羅漢說,有聲聞弟子說,有佛陀的再傳弟子說,甚至有天人說。就論典而言,有佛與聖弟子間相互的論議;更有後代的佛弟子、菩薩、羅漢、天人、論師、學者等注疏解說。闡提聖教,稱之為論。這些之所以稱為佛法,都是經過了印證,印證它是佛陀的基本教理—三法印。符合三法印的就是佛法;不符合三法印的,是適應地域或時代、文化的方便法。
「諸行無常」,「行」是指流動的、變化的、變動的,所有流動變化的事物都是無常。不管「內在」或者「外在」,說的是時間。時間有變動、變化,在時間流的諸法,就有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有生滅,遷流不居。不管是物質世界,心念世界—知、情、意,情緒世界,都叫做有漏的世界。在時間流裡,沒有不變動的事物。「苦海何時不揚波?業識茫茫。」
「諸法無我」,「法」指所有一切萬法,色法方面的生理、身體,名法方面的精神、心靈,這些都是「法」。而唯識歸類為色法、心法、心所法、不相應行法等。「諸」字是「眾」的意思。表示:凡是法、眾多的法、所有的法。這個「我」字,不只在講代名詞你我他的我,而是代表主宰、獨一、唯我的意思。
「諸法無我」所說明的是緣起。緣起告訴我們:所有的萬法,都是相生相緣的因緣關係。它是在條件的相應之下生起,條件變動時它就會消失。所以一說到諸法的生起就會談到條件,由於條件不是單一的,不是不變的,不是獨立自主的,而在彼此相互依存的關係裡;法的存在是沒有自主性的,不是獨生的,不是自生的,也不是唯一的。因為法無自性,這叫「諸法無我」。這個「我」字,就是「無自性」。
「涅槃寂靜」,涅槃是音譯,意思是寂靜的、寂滅的、止息的,所有的生滅都安靜下來。我們看到的萬事萬物,看起來好像是此起彼落、生住異滅、成住壞空、生老病死,但是從緣起來看,如果你透視它,將會發現它是安靜的、是不生不滅的。人看起來有生老病死、有很多的苦迫、很多的輪迴。但是如果你知道緣起,你就可以證得寂靜涅槃,證得不生不滅。所以涅槃代表的是人的解脫境界。達到解脫的境界,你就會發現它是空靈的,是不憂不懼的,是最終的歸宿。
三法印從哪裡去印證?就從我們的心性,我們的身心世界。我們的身心世界就可以來印證它、體驗它、體證它。佛法看起來好像是很複雜,其實它就是在說緣起的法。佛法不在說他方世界,或者是別人的事,是在說你我的身心世界,是在你翻掌覆掌的手掌之中的。如果要說得更具體些,就是你自己一直帶在身心上走來走去的。而且可以獲得改善,在自己當下的身心就可以印證它,不須要到來生來世。
倒見與正見
三法印—諸行無常,諸法無我,涅槃寂靜—是佛陀體證、證悟了告訴我們的真理,讓我們也能夠去體驗、驗證。但是現實中,在我們凡夫的思惟裡面,總有一個內在的渴求,希望能夠自主,希望能夠永恆、不變,希望不要苦。世間無常而渴望永恆,無我而渴望能夠主宰,這是知見的錯誤,稱為「不正見」,以致有了不正確的道路、方法。這是由於我們的智慧尚未開啟。學佛就是要學習佛的「正道」,覺悟自身的顛倒,用正道來看待人生。
「八正道」是正見、正思惟、正業、正語、正命、正念、正精進、正定。而「正見」常常排在最前面,有時也被置於最後。把正見放在最後,是把正見當成是八正道最終的完成。
「見」字,我說過它就像眼睛,如果我們眼睛清晰、清澈,走路的腳步、方向比較不會出問題,這叫做「正見」。它能夠帶給我們正確的、合理的知見,對真象看得比較清楚;不會抹煞存在的現象和問題,不會把方的說成圓的,圓的說成方的。方、圓錯置,是更甚的顛倒,顛倒就不是正確的知見。
別說三法印
無常觀:時間場合的相應
什麼叫正確的知見?其實就是智慧的觀照。佛教的智慧,最主要是在講正見—正確的知見。智慧與正確的知見有什麼關係呢?智慧也稱為「般若」。般若是prajJA的音譯,在很多經典裡面,有時候直接音譯成般若,沒有把它意譯作智慧。因智慧容易與聰明混淆,而般若是正確的知見。
「正見無常」是能夠很清楚的看到:在時間流的變化裡,什麼是真,什麼是假;什麼是是,什麼是非;什麼是善,什麼是不善;過去這件事這樣做是對的、恰當的,現在這樣做也許走樣、不適合了。這也在說明:時間、場合、條件的相應關係,條件相應,於是現象出現了。我們用世間的分別,也能夠分辨清楚的。
一條毛巾的故事:透視毛巾裡沒有愛恨情仇
我們常常說某某人很「慈悲」,可是他的慈悲如果有了錯誤的表達與解讀,那就不免有些問題。
我來舉個例子:
我曾經認識一對夫妻,他們都是教授。有一天,太太帶著在美國出生的孩子來看他的祖母。祖母看到孫子已經上高中了,非常高興。那時候天氣很熱,孫子滿頭大汗,祖母就無限疼惜地用手摸著金孫(也就是她的長孫)的頭。這時媳婦剛巧從浴室出來,她看著婆婆在撫摸她的孩子,她也很高興。於是就拿起自己的毛巾,擦孩子頭上的汗。她們二位都在表達憐惜跟疼愛,母性的慈悲。
結果這個祖母看著媳婦剛從浴室拿出來的毛巾,就說:「妳讀什麼博士,做什麼教授!連這些都不懂!怎麼可以用你洗澡的毛巾,擦我孫子的頭!」媳婦被潑了冷水,心情頓時冷了半截。她一直以來所受的委屈,此時不斷的翻湧上來。一向婆婆只重視自己的兒子是教授、是博士,卻瞋惱、責怪媳婦在另一面傳統角色的不上道—回家不幫忙家事、農事,好讓婆婆可以稍事歇息—對她這個媳婦的角色,婆婆深深地不以為然。婆婆有婆婆的心結,媳婦有媳婦的心結,此時兩個人就又吵起架來。當下那個被疼惜的金孫發楞了,不知道要替祖母說話,還是替媽媽說話,只能呆愣在那兒。
事後,媳婦對我說:「我瞋心這麼重,自己也覺得滿難過的。」我說:「這一條毛巾干你們什麼事?毛巾只是毛巾,卻讓人貼上標籤。兩人翻出毛巾文化的問題,又翻出平常大家共處不愉快的記憶,把所有的新仇舊恨投射在那一條毛巾上作文章罷了。這個叫時間場合沒對焦。」她想想,覺得自己真太沒智慧了。「我的先生是婆婆生的,而婆婆這麼疼惜的長孫是我生的!我應該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自己的孩子被婆婆如此疼惜,而心生歡喜才對啊!」事後,她覺得自己可笑又可氣,也很後悔,怎麼當時就嚥不下那一句話、那個臉色、表情,還一向自認為自己主張女權。終於她想通了,「女權」,怎麼可以這樣被糟蹋!
般若智慧,是要分辨真、假,是、非,善、惡。這些都是在時間、條件、因緣的相應而有。能分辨清楚當下的因緣、關係,它不是一成不變的,不是套樣版去思考,它是空性、無自性,這才能開智慧。能夠如如實實地看到它當下的因緣,看清它真正的本質,就不必在這些上面煎熬、苦迫。
無我觀:直下承擔,超越是非、善惡、自我憍慢
「正見」有兩大類:一個是「世間的正見」;一個是「出世間的正見」。
世間的正見是有漏的知見。它會有所取、有所作、有所為,這叫有漏。對於世間的是非、善惡、流轉、果報,有所取、有所作、有所為。而出世間的正見,建立在對於緣起法的如實知見,它是無漏、無所取、無所作的,如此可以滅盡苦迫。
世間正見是人間的正信,以善念處理世間,可以走向人天善報。但說它是智慧,那是很勉強的。有時候當我們自性執、我見、我執生起來的時候,若是理直氣壯、得理不饒人,還可以撐撐場子,若是理直、理屈亂成一團,還自以為是,只有情緒、煩惱一片。此時此刻,已經不是當時那個情境了,還把事情勾出來數落一番,可那是已過去的;對未來,又想要怎麼樣怎麼樣,但未來的因緣是什麼呢?至於現在呢?
認養流浪狗的人家
我再來舉一個例子:
有一位居士很善心,在家裡養了許多流浪狗。他的房子在大樓的二、三樓,偶爾有人從大樓邊的巷子走過去,狗就盡責的叫吠,狗並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可以叫,結果是一味地狂吠,鄰居因此而被吵醒了。附近剛好又有一間土地公廟,去廟裡拜拜的人有時燒金紙,放鞭炮。一放鞭炮,狗就叫得更兇,好像受了傷似的那種哀號。結果這位居士就常常跟樓上的住戶吵架,跟樓下的住戶吵架,跟路過的人吵架,跟去土地公廟拜拜的人吵架。他覺得自己好委屈,他說他為這個社會認養流浪狗,做收拾爛攤子的事,「為什麼你們還要責備我呢?」我聽後,無言以對。
在現實生活中:兄弟二家的田隔著一條小小的田埂,你種你的田,我種我的田;你不處理你的田,我就要鋤去田埂上的雜草,兩個人常常吵架。鄰居呢?你的牆壁跟我的牆壁,你的門口跟我的門口,一牆之隔就可以吵半天。遇到事情不舒服,並不是在處理當下的這件事,而是把過去自己八識田裡的記憶跟經驗翻出來。畢竟,事件都已經過去了。可是,自己往往卸不下,過不去,老混雜著自已很多的舊傷、經驗、自憐、自尊、自我憍慢,層層疊疊,徒然地困在個人的糾纏模式裡,從來沒有好好的正視當下的自己!當然,在那裡面,對於自己的煩惱跟業習也是看不到的;要真正看到了,才可能卸下、跨越。只是我們不注意罷了。
涅槃:沒有過現未的糾結
所謂的修行,就是要修正自己的妄執,修正不正確的行為。要修正這些其實沒有那麼複雜。你先不要往過去看,也不要往未來看。當你內在意念在糾纏時,你的生理會告訴你,你的心理也會告訴你,因為我們的身心是相互依存、結合在一起的。因此當你身體有問題,心理、精神方面不會不知道;你精神本身有波動,你的身體也會告訴你。你知道你身心起波動了,在這個當口,你先回到當下,給一個回光返照的功夫,這叫做正念。你就看著那一團糾纏的東西,就看著它,當你澄靜下來面對它、觀照它時,你會發現:原來以為它是一個堅實的、不變的、不動的、很難以突破的東西,看著看著,你就會發現它鬆動了,不見了,不存在了。
如果你的身心愈安定,禪定的功夫愈深,你這樣的內觀,就會看到原來你以為堅實、不動、不變、身心的那一團新仇舊恨,其實很多都是從自己內心幻想,幾經來回糾纏不清的產物,然後投射在別人身上。如果你禪定功夫夠深,你甚至能夠看到它的發端、它的生起、它的轉折、它的消失。當然,如果看到它如何生起,如何消失,也就能看到它的不生不滅。
佛法的修行在告訴我們:改善痛苦得先應付煩惱;應付煩惱得先看清業行、業習;然後改善它。得以解脫自在的關鑰,不在別人,不在他方,不在他世;就在我們自己內在,那一團堅固不變的妄念的看清。但我們的念頭卻常常不能回到當下,不能掌握當下;儘抓過去,儘抓未來。抓來抓去,結果只是這些影像本身重重疊疊、糾結不清。甚至以為那是很堅實、有自性、有體性,好像銅牆鐵壁的實存;其實,根本是無自性。涅槃寂靜,等著我們體證呢!
佛陀解結印:勸眾生善解結
佛陀告訴我們緣起,主要就在告訴我們:要怎麼解這個糾結不清的「結」。我再舉個故事:在高雄紫竹林精舍的主尊佛像是釋迦牟尼佛,佛陀所示現的手印是「解結」的手印。(
有一位居士前往印度朝聖,他一直希望能夠朝禮佛陀的法與聖跡。佛陀的出生地、修道、成道、說法、乃至涅槃的八大聖跡,他無不一一去尋訪。每到一處聖跡,他都感動地伏地頂禮,眼淚泊泊而下。心想:這些是佛陀二千五百多年前曾經走過的地方,佛陀的腳曾踏在這些沙子上,他跪下來吻著大地。在離開的時候,不知道怎麼帶走這些聖跡,只好抓取一點沙,放到袋子裡面。就這樣一路帶著回到國內。他與朋友分享他的感動。朋友問:「這麼感動?」他回答每一處聖地都令他動容,尤其在巡禮阿羅拉佛窟的時候。阿羅拉佛窟的這些石壁開鑿得很早,已有將近二千年的歷史,洞窟裡面很暗,沒有電燈也沒有水。當他朝洞窟走進,想起以前佛陀就在這裡說法,僧眾就在這裡作羯磨、布薩結夏,內心澎湃無以言語。因為光線太暗並無法看到佛像。他於是向當地管理洞窟的人說:「我想看看裡面!」因為他聽說裡面有一尊佛。管理員用了一面金屬片當鏡子,把外面的陽光反射進去。他專注凝視,看到一尊佛的二隻手相對,好像在打理針線的樣子。轉身問管理員:「佛的手為什麼要比出這樣的姿勢呢?」管理員回答:那是佛陀在說法。
「好美!這樣的佛陀的手好美!」他在當下只有這樣說。
紫竹林精舍的佛陀就是結這樣的手印,說法印。說的什麼法呢?其實佛的二隻手是在解結,有把一個結打開的感覺。眾生的煩惱業習何只千千重!不是過去才有、現在才有,未來還是會有。對外在世界所解的結,是如此的多;對我們自己身心的糾結,也不曾減少。
所謂的修行,就是要練習把結打開。佛陀說法,就是要我們去打開結。佛陀希望每一個人學習佛法,在此世,甚至生生世世,都要學著去打開自己的心結、煩惱結。佛法的核心,就是讓我們回到自己的身心,把結打開。打開結的手,你看這多美呀!打開結的是誰?是自己。這過程就是用三法印來印證、體驗。在哪裡印證?就在我們的身心,在我們的周圍,在我們的生活世界。
如果你解開的是阻礙人天善性的糾結,就是人天福報。人天福報最大的好處,是不必墮到三惡道。當你開發、體證正知見,出世的智慧開了,你就是進入出世間;你對世間真偽、是非、善惡、業報,不再疑惑、確實證知,當然是輕安、自在,不再退墮;一旦垢盡迥脫,就是涅槃寂靜的解脫印證。
結語
緣起法,是理論,也是實踐體證的方法。佛法雖有小乘、大乘之別,但緣起法,是根本,是佛法的核心。佛教對宇宙、生命,對存在的解脫體證都從緣起。而緣起以三法印去印證。這個印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。
總結「生活中的緣起」—苦在那裡,結就打在那裡;結在這裡,就從這裡解開。人間的真善美,也就在這個地方。這是每個人都可以印證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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