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定要富貴功名都經歷過了,還能保持平淡的本色,
最了不起時是如此,起不了時還是如此;
我還是我,這才有資格談國家天下事。
不然去讀讀書好了。至於批評儘管批評,因為知識份子批評都很刻骨,
但本身最了不起的也只能做到清高。
嚴格說來普通一般的清高,也不過只是自私心的發展,
不能做到「見危授命」,不能做到 「見義勇為」。
恭錄自南懷瑾老師《論語別裁》公冶長第五
南懷瑾老師:名利是完成一個事業的工具
在這裡有些人,也學佛一講起來,不曉得多清高,對於世間一切都沒有留戀,都看得空空的,那我請你到香港、美國、北京去玩玩,好不好?
世間沒有意思,你以為他真空了,灰心。他不敢,可以跳出紅塵,不敢入紅塵,不能做菩薩,菩薩可以跳得出來,下地獄,我要救眾生地獄怕什麼,葬歸葬,亂歸亂,葬亂一樣很好,難啊!
所以要認清楚這個道理,等於經常有些同學告訴我:「老師!我不要名,不要利。」
我就瞪起眼睛,我說:「我一輩子,就想要名要利,就是要不到,名利不來找我,我沒有辦法。」,你們動不動不要名不要利, 名利對你們有什麼關係,名利是完成一個事業的工具,你沒有這個工具你做得到嗎?你不要被名利所困住,那才叫不要名不要利,這些讀書人就犯了一個毛病,我的句子經常罵人的,既要清高又怕窮。
要清高就不要怕窮,怕窮就不清高,既要清高又怕窮有什麼用。
南懷瑾:嘴裡不談錢,未必是真正的清高
“大廉不嗛”,這個“廉”就是廉潔了。我們這個文化裡,標榜人倫的道德要非常廉潔,要求公務員,做官的一定要是清官,清官就廉潔,廉到什麼程度呢?一清到底,連稀飯都吃不起,那是不對的;真正的廉,不是表面的,而是心地上的純潔。
有一次電視臺正在演包公,有個單位把我拉去作專題演講,你說這個東西怎麼講?包公案大家都看過,那麼就講包公的歷史吧。宋史上的包公,大家都曉得是鐵面無私,中國文化的小說也好,歷史也好,清官都是“鐵面無私”。什麼是鐵面?讀了包公的歷史傳記就知道,包公啊!一天到晚沒有笑過,親戚朋友不往來,那個臉板得鐵板一樣。這樣一個鐵面,老實講,包公的學問是好,人品也了不起,如果他活著,我不會跟他做朋友,因為沒得味道!一個人的臉板板的像塊鐵一樣,一天到晚發青,不要說紅潤沒有,黃顏色都沒有一點,大概有肝病啊!不曉得什麼病啊!當然他無私,親戚朋友一概不往來,家裡很窮,窮到這個樣子當然很廉潔。實際上,包公案這本小說,把歷史上好多個清官的故事,統統集中到包公的身上去了。
包公固然了不起,但是更了不起的是包公的老闆宋仁宗,他是趙匡胤兄弟的後代子孫;因為宋仁宗的支持,他當然可以鐵面啊!沒有這個老闆的話,你肉面都不行,你涼麵也不行。有老闆支持他,你去幹,你儘管怎麼做,我負責,我支持你,當然我們也可以鐵面起來啊!不然也銅面一下嘛!對不對?後面有一個好老闆支援,每一個公務員都會做到鐵面無私,不是做不到,是時代的環境許不許可。
民俗相傳,說宋仁宗是金身羅漢下凡的(他事實上也真是一位好皇帝)。當年玉皇大帝看到這趙家的王朝開始出問題,一查原來趙家和佛祖的因緣很深,就報給佛辦理。佛就去問大迦葉所帶領的五百羅漢,若有哪一個肯發心下娑婆世界去當皇帝。但是這些羅漢證得了空,全部在打坐,誰也不肯動。只有一位金身赤足尊者忽然一笑,佛就派他去。
所以宋仁宗從來不喜歡穿襪子、穿鞋子,常赤腳跑來跑去。他出生時,哭得特別凶,皇后從宮外請來了一位高僧,高僧就對他說:哭什麼?你當初不要笑,現在也不用哭了!結果他就不哭了。
故事說他下凡之前,特別要求文武兩個大臣輔佐,結果玉皇大帝就派了文曲星包公、武曲星狄青給他。
因此仁宗在位時,宋朝天下就非常太平。他去世時,全國百姓,連遠在山區的,都為他帶孝,是歷史上少見的。因此諡號仁宗。蘇東坡吊念他的詩說:“先皇何止活千人”,他的功德太大了。
再說“大廉”,真正大廉的人,“不嗛”,沒有謙讓,這個字,同謙虛的謙是相通的。“大廉不嗛(謙)”,怎麼叫不嗛呢?
譬如說廉潔的人不愛貪錢,貪錢不好。關於這個問題,一般知識份子標榜做清官,連個錢字都不敢提,所以中國的這個錢字還另有一個別號,叫“阿堵”,是南北朝的事。
當時有一個人很清高,做了大官以後,人家給他送錢送紅包,一概不要,太太及家裡的人生活要緊啊!想弄些錢。後來家裡人沒有辦法了,等他睡著後,擺些錢在他床前面,隔天早上下床,總要講把錢拿開吧!結果他醒來一看,哎呦!他說把這些“阿堵”拿開。阿堵的東西堵住了,還是不談錢,所以叫做阿堵。
但是到了清代袁子才(袁枚),一句詩就把千古這個“大廉不嗛”的道理說完了。他說“不談未必是清高”,這個錢字談都不肯談,未必是真正的清高,因為你心中還有錢的觀念在,還有怕與不怕。真做到了最高處,無所謂了,談錢就髒嗎?
“廉潔”,這個廉,當然是不愛錢;豈止不愛錢啊!真正的廉潔就是人生“冰清玉潔”,任何的行為做到一清二白,並不一定是指不要錢。一個人真正做到了冰清玉潔的時候,他反而沒有什麼嗛;這個嗛,不是說他不謙虛,而是他用不著標榜自己這個叫廉潔了,所以是大廉不嗛。
我經常說一個笑話,這個道理拿豬來比,實際上,世界上最愛乾淨的是豬,研究生物學的人都懂。你看那個豬,一天到晚用嘴來拱大便啊!泥土啊!因為豬討厭髒的,看到髒的就拱開。所以人人以為豬是髒,其實是最愛清潔,一點髒都看不慣,結果,他越拱越髒。由這一個生物性情的愛好,我們可以瞭解,人生真做到了冰清玉潔,一塵不染,不一定是真正的清廉。倒是那些在渾濁的世界打滾,心裡頭不著外面一點形像的人,反而可以做到大廉,這就是莊子所講“大廉不嗛”的道理。
天天表示清高,口口聲聲不要錢,不談未必是清高。嘴裡不談錢,未必是真不要錢。倒是玩錢玩慣了的人,他不要錢是真的,因為他玩慣了,花也花慣了,不在乎。一輩子清苦的人,清不一定高,他沒有看過錢,錢一壓就把他壓死了。
你看我們活著,有多少人為了鈔票自殺、坐牢?一般人為了鈔票忙了一輩子,最後就這樣勞碌而死。“人為財死,鳥為食亡。”鈔票誰不愛?我不要,沒有這回事!
所以清朝才子袁枚說:“不談未必是清流”,倒是一天到晚在這裡面打滾的人有時反而無所謂,一輩子清高的人只是不爆發而已,一爆發出來,比誰都厲害,很多人說我不要名不要利,那是你沒有資格要,達不到那個高位,等到你坐上那個位子,許多人擁護著你,許多人服侍著你,那種滋味是很舒服、很迷人的,這個時候叫你下來,你就捨不得了。對此真不動心的,世上只有兩個人,一個已經死了,一個還沒出生。錢財不一定指鈔票,我送你一件貴重的東西,別人沒有的稀世珠寶,有錢還買不到,你要不要?一定要。人就是玩這一套,是不是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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