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廣欽老和尚的考試,您能及格嗎?

道證法師

練就忍辱不動心

我的兩位剃度恩師,是跟隨上廣下欽老和尚,修行將近二十年的比丘尼,他們時常會提出廣欽老和尚種種的開示和考題,老和尚不但自己修證的功夫很高深,而且我們用現在的形容詞來講,他真的是一位教學的天才,他出考題都不必思議,都是在學生沒有準備當中,出臨時考題,如果不是時常把心放在佛道的人,就一定會考得哭哭啼啼的,他如果先告訴你要考試,你當然會提高警覺,問題是他不會事先通知你,都是臨時用境界來考,看你在沒有準備當中的實力如何,我常聽恩師說他們自己修行的經過,時常都很感動,比起他們的境界和考題,我的考題實在是太簡單了。

恩師告訴我說,廣欽老和尚平時大約早上六點,就會在寺裡面進行巡視,他平常都靜靜觀察,看什麼人拜佛念佛最認真,最早起來用功,就找那個最用功的弟子來,不分青紅皂白就罵一頓,甚至說一些讓他冤枉委屈的話,老和尚演技又很逼真,那位弟子聽了如果動心,甚至生氣起來,老和尚就搖搖頭,笑笑說:「我以為你多用功,這樣講幾句就受不了,唉!功夫還早咧!」

老和尚如果沒有說出末後這一句,可能挨罵的弟子怎麼樣都想不到,這是一個考題,因為沒有發現是考題,不知道老和尚這樣做原來是要看看我們怎樣交答案。不知道是老和尚要看我們對佛法的體會實行如何,故意演出的境界,因為統統不知道,所以叫做「不覺」。沒有隨時覺醒的心,就是無明、糊塗。佛是覺悟的,我們沒有時時覺醒,就是沒有在學佛,阿彌陀佛是「無量覺」,我們常不覺,就是沒念佛。雖然一大早就起來做功課覺。這樣就是枉費功夫,等於讀書很用功,考試都不及格!

有一位女居士聽到這裡,她就很歡喜地告訴我說:「這樣我知道了!我那個先生,經常一大早起來就隨便罵我,罵東罵西,罵得很冤枉,我都埋怨,前世不知道欠了他多少罵債?現在我知道了,我就當他是廣欽老和尚,早上出來巡視,給我出去考題,這樣,我就很快活了。我就把它考過,很歡喜去西方!」

這位女居士真是有覺性,聽了故事公案,能夠拿來自己用,銷歸自性,我會講的人,不如她會聽的人。能活用考古題的人,必然成績優秀!

我們可能一大早就讀金剛經——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「不取於相,如如不動」。經文是這樣讀,不過假如有人很凶罵我們,罵得又都是一些冤枉的內容,我們就暫且把金剛經放一邊,當做這境界是真的,開始傷心、委屈,一點兒都不記得,凡所有相皆是虛妄,開始跟著虛妄相去團團轉,不但取相,而且還動心,不但動心,又大大的傷心,一點兒都不會「如如不動」,所以讀了幾十年的經,一考起應用題來就死翹翹。人家如果說我們學佛都是騙人的,沒有真心學,我們聽了還很不服氣,假如一考試就不打自招,表現出佛所教我們的,我們實在一點都沒有學到。什麼忍辱波羅蜜,先放在一邊,先辯論一下,哭一哭再說。

老和尚出的考題是千變萬化的,我的恩師告訴我,當時承天寺建在深山中,工程有種種困難,大家要自己挑土、搬磚,甚至工作到全身泡在泥水裡面,老和尚勉勵大家,要一面做工作,一面念佛,訓練動中念佛的功夫。有一天,很多位法師大德來拜見老和尚,老和尚就請人到工地把我的恩師叫回來翻譯,當恩師一進到方丈室的時候,老和尚就馬上向在座所有的法師說:「你們看!我們全承天寺,就是這個人最會做表面工作!你們看看,她弄得全身都是泥巴,就是要讓人家說,她工作很辛苦認真!」大家聽到老和尚這樣講,可以說沒有人不相信的,在座的法師,有人聽了,就跟我的恩師說: 「啊?老和尚說你都做表面工作,這樣不好喲!」恩師聽了,馬上就跪下來向大家說:「是的,弟子都是做表面工作,弟子會懺悔改過。」

當時,我聽到恩師這麼說,眼淚就掉下來,內心非常感動。我自己反省,如果老和尚這樣說我,又是向那麼多長老法師說,我聽了一定會當做是真的,感覺很難過,但是恩師她有覺性,隨時了解,這就是在考試,就好像在考是非題那樣,她會很平靜,照她應該回答的,交出她的考卷。

我們想想看,如果有人當眾罵我們是做表面工作,我們聽了,馬上就不服氣,這等於就是不打自招,因為一生氣就表示內心沒有觀照,人家只說一句話,我們就馬上生煩惱,這就證明我們內心的修行工作,並沒有做,所做的真的只有表面工作而已。種種的工作本是要給我們藉境煉心的機會,如果我們不明白這個道理,沒有好好利用工作中的種種境界,來降伏自己貪、嗔、癡、慢的煩惱,這樣所做的一切工作,確實只是表面,沒有實際的功德。

人家如果批評我們不好,我們就不高興,這表示我們做工作的動機,還有希望別人稱讚的心夾雜在裡面,這樣就是內心並不清淨。內心如果不能清淨,不管做多大規模的工作,都是只有表面而已。老和尚所說的就是很好的提醒,提醒我們反省自己是否有真實做內心的功夫,如果真心修行,內心有觀照,就不會為了別人說你做表面工作,來生煩惱,如果內心生氣了,就真正只有做表面工作,別人的批評也是千真萬確的。

恩師告訴我,過去在承天寺建築的時候,大家都要合力幫忙。有一天,在泥土裡忙到夜裡疲憊不堪的時候,老和尚竟然自己去把一大盒原來已經分類好的鐵釘全部都搞混。然後說你們去把這盒鐵釘分大小尺寸揀好,恩師描述,本來當時她湧起的念頭是—「唉!老和尚,你怎麼偏偏選這種大家都疲累不堪的時候叫我們來揀鐵釘呢?」然而,老和尚把面孔板起來說:「難道臨命終的時候還讓你選時間嗎?」恩師當時馬上跪下來,懂得老和尚的意思,回答說:「弟子現在就去揀。」然後勉力振作,抖擻精神,把鐵釘分一寸、二寸,照大小分類,揀到半夜,才把鐵釘都分好,然後去報告老和尚說: 「弟子已經把鐵釘分好了。」老和尚卻說:「要揀,也是你的事;不揀,也是你的事!」

可見,修忍辱是很難的。當我們面對罵聲就像聽到佛號那樣沒有嗔恨,不為所動,甚至心生歡喜,那就離成佛不遠了。

人生處處是考場

平時如果有人,在我們很累的時候,又要叫我們去做什麼,可能我們就會覺得他很沒道理、很不體貼。如果我們睡得正好的時候,被人叫起來做工作,可能我們就很不高興,會給他一個壞臉色。然而廣欽老和尚,平時給弟子的鍛煉,就是這樣!當然有人也會不高興,不理會老和尚的鍛煉,自己先跑去睡覺,但是有人會了解,修行就是要鍛煉自己,隨時覺醒,他就不管事情到底是有理還是無理,都會提起正念,做自己該做的鍛煉、交自己該交的考卷。老和尚說,修行不是在討論事情是有理還是無理,是看你遇到境界的時候是能忍還是不能忍!

我們都是忍力還沒有成就的凡夫,在種種身心的折磨當中,雖然知道這是我應得的業報,也有不能安詳微笑、熬不過去的時候,但是只要再提起信願—就如同三更半夜振作精神,把鐵釘揀好那樣,提起信心願力念佛,一定可以回到西方極樂世界。這一條路就是不斷提起信心願力的路,就是一條把痛苦化作光明蓮花的路。

有時候有人到寺廟去,會要求師父打香板,消業障。我的恩師說,如果是自己要求別人打香板,心裡就有準備,當然被打的時候,心裡就不會生煩惱,如果是沒有準備,不注意的時候被人無理地打過來,這才是考驗,才可以了解自己的程度和煩惱,所以我的恩師就去跪著懇求老和尚慈悲,幫她去掉「我相」的煩惱,老和尚聽了就說:「好,好,好!」但是並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,恩師就每天都去跪著懇求老和尚,老和尚還是說: 「好,好,好!」但是依然沒有動靜,曰子久了,恩師事情又多,就漸漸忘記。

有一天很多政府官員、台大教授、北一女老師都來到承天寺拜見老和尚,老和尚就叫我的恩師去翻譯,當恩師一進去,照平常和大家念阿彌陀佛,合掌打招呼的時候,老和尚突然就用很誇張,古怪的動作來學我的恩師合掌說:阿彌陀佛!恩師一看,今天不一樣,就趕緊去跪在老和尚面前,老和尚就說:「這麼多在家居士在這裡,你跪著是要讓人家折福嗎?」

恩師不敢再跪著,就趕緊站起來。老和尚反說:「你大膽!竟然站得比師長還高!」就這樣,跪著也不對,站著也不對,要和師長平起平坐,就更不對,真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。當天因為有很多人要求要皈依,按照平常的慣例,皈依證都是由我的恩師,或是其他師父代替老和尚來填寫,取法名。但是那天老和尚竟然向大家說:「你們看!她自作主張,皈依證都是她自己寫,目中無人,心裡哪有尊重師長,你們到底是要請我作證皈依?還是請她?」

恩師一聽,就不敢再寫,趕緊把皈依證整理好,送到老和尚的面前,結果老和尚又說:「啊?說她兩句就生煩惱,不要寫了!統統要給我自己寫!這一大堆是要叫我怎麼寫、怎麼取!取名叫做傳圓?傳扁?傳鹼?傳甜?傳凸?傳凹?」說起來也真有趣,老和尚確是有修行功夫,人家被他取名做傳鹼、傳甜,大家也都很高興。恩師當時看,這樣也不行,那樣也不行,忍不住眼淚快要流下來。老和尚又向大家說:「你們看!講她兩句就在流眼淚,她就是要讓人家說她很可憐!」流眼淚也不行,恩師只好眼晴閉起來,深深吸一口氣,念佛,開始思惟觀想—沒有一個「你」在罵我,也沒有一個「我」 在被你罵,也沒有「你所罵的話」。(三輪體空)

結果老和尚又說:「你們看!她在那兒眼觀鼻、鼻觀心,假裝很有修的樣子!」在場所有的人都聽得莫名其妙,大家都看她一個人。恩師說,當時實在想找一個洞鑽進去,也很想逃走。可是老和尚又說:「跑那兒去?給我停住!」真是起心即錯,動念即乖,無可奈何當中,也是要忍下來。

可是等到會客時間一過,老和尚竟然若無其事,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,平平靜靜,還笑嘻嘻的,端牛奶給我的恩師說:「這給你吃。」等到下午會客時間一到,老和尚又像上午一樣,開始這也不對、那也不對,嫌過來、嫌過去,嫌得令人不知如何是好,可是會客時間一過,他又若無其事。

我的恩師回想:「今天一整天,實在是想不出到底犯了什麼錯,為什麼老和尚樣樣都罵呢?」恩師心裡就起了一個念頭說—我要去問問看,看到底是什麼不對!她一這樣想,就往方丈室走去,敲了門走進去,老和尚看她進來,就故作一副驚嚇的表情,用手拍著胸脯說: 「叫人家幫她去掉‘我相’煩惱,才講她兩句,就要來問問看!如果打她香板,豈不是要去叫警察!」方才生起一念不滿的心,要「問問看!」老和尚就已收到電波了,十方諸佛靈明,我們有什麼心念,能瞞過聖賢呢?

我的恩師聽老和尚這樣說,心裡當下就明白,原來是老和尚慈悲,應自己的懇求,所出的考題!就趕緊跪下來懺悔、感恩。老和尚又說:「我問你!你的名字是不是我取的?我叫你傳淨,你就是傳淨,我叫你傳緣,你就是傳緣,有一天你如果死了,叫你傳淨,你會回答嗎?臉上這一層皮如果撕下來,下面是什麼呢?這麼愛面子!什麼是我?什麼是面子?」我們常沒弄清楚「面子」是什麼,「我」是什麼,就護衛個不停,拚命爭取。靜下來問問自己—「我」是什麼?卻又不明真相。一輩子做糊塗事,不要真理,只要面子,不知想得到什麼?

我們時常念金剛經,說:「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。」又說:「若菩薩有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即非菩薩。」念經是這麼念,聽經是這麼聽,聽的時候,好像很解脫自在,但是考題一出來,有人嫌我們、罵我們,我們一聽到,馬上,保護自己的念頭就會跑出來,甚至很不高興。心裡有「我」這個觀念,感覺有個「我」被人家罵,就是我相、人相都表現出來,除了證明自己是個可憐的凡夫,並不是菩薩以外,實在是沒有什麼用啊!

處處保護一個「我」,為了我稍微被人家嫌,就覺得沒有面子,很不自在,希望別人關心我、尊重我、認為我好,這都是在培養我相和我執,佛教導我們要看破放下的,我們反而每天都認真地在培養,還以為自己是在學佛,其實是每天和佛唱反調、抬杠,不過我們自己很少能發現這個現象,總是感覺照顧自己的面子是很應該,很當然的。這不用人教,連小孩子也會。我們可以體會,如果我們的父母在罵我們的兄弟,不是在罵我們自己,是不是我們聽了就不會很難過,假如罵的是我們自己,就比較不歡喜;如果你的上司今天早上是罵你的同事,不是罵你,你聽了就不會感覺沒面子,可見是罵到 「我」—這個「我」的問題,不是罵的內容的問題。

動中用功 忙裡磨刀 痛中考

有的弟子會向廣欽老和尚反應說:「工作太忙了,都沒有時間好好念佛。」老和尚就反問說:「你不會在動中用功嗎?譬如在切菜的時候,切一刀念一句阿彌陀佛,搬磚頭的時候,搬一塊念一句阿彌陀佛,走路走一步念一聲阿彌陀佛,和人家說話,一停下來就馬上念佛,每一個工作都心平氣和地去做,在生活中練習,每一個動作都念佛,這就是動中的用功。」

有一天,在建築工程正忙,工程車手、建築工人都來準備做工的時候,老和尚知道我的恩師又開始要工作、處理問題了,他故意把恩師叫去說:「你現在去磨剃頭刀,把剃頭刀磨好」,當時恩師感覺很為難——工作正多,正要忙,工人都在等,才要叫她去磨剃頭刀!但是師命難違,只好趕快去磨,磨好了趕緊回去向老和尚報告,老和尚卻一點兒都不在乎有多少工程車在那裡等,若無其事,很悠閑地,又說要檢查她的磨刀石,我的恩師就快送磨刀石去給老和尚檢查。老和尚一看就說:「這磨刀石只有磨在中間這一段,兩頭都沒有磨,可見是心不平靜,用力不均,是急躁匆忙中磨的。」然後又叫我的恩師回去,重新再磨!我的恩師雖然知道這是老和尚的慈悲教導,可是工作很多,實在有壓力,就趕緊回去重新磨,這次就把磨刀石的兩頭補磨一下,讓它平一些,然後又送回去給老和尚檢查,老和尚一看就說:「這就是要做給人家看,磨給別人檢查的,才補磨兩頭,根本沒有真正用心、平等地去磨!」我的恩師聽了,就跪下來向老和尚懺悔,求老和尚慈悲指導—磨刀應該要怎麼磨?

老和尚就說:「兩手拿刀,心中念佛,安定平靜,由磨刀石的頭直到尾,平均用力,磨一下念一句阿彌陀佛,不管事情有多少,有多忙,心都要不動亂,每一刀都不能差錯,勿急躁也別趕速度,因為修行是為了自己修,是藉境來煉心,藉著建築工程來磨煉自己的心,並不是為了要做建築工程,更不是要做給人家看,或是讓人檢查用的。」

老和尚就拿出他自己的磨刀石,我的恩師一看,真是心服口服,老和尚的磨刀石是那麼平,平得發亮,那就是內心真實用功的過程。

老和尚故意在很忙、而且境界動亂、令人很心急的時候,訓練弟子要把心安定下來,去磨刀。實在講,這世間的事物都是幻化的,工程不論多麼龐大,寺廟建得多大,有一天也都會化為塵埃的,只有內心的一念清淨、安定,是成佛的正因,這才是我們要用功的地方,工作只是我們用功煉心的題目而已。

有一天,我的恩師和大眾去出坡,到野外做工作,她把斗笠放在地上,有一隻蜈蚣竟然爬到斗笠裡面藏匿起來,當時我的恩師還不知道,要戴斗笠之前必須要敲敲打打再戴,她一戴上就被蜈蚣咬了一下,不但又紅又痛,而且整個頭都腫起來!但是因為每一個人都有執事工作,雖然傷口很痛,也得忍耐去做,後來痛到站不穩,就去向老和尚報告。老和尚完全沒有問她到底傷口如何,是不是要緊,只有問:「那蜈蚣呢?」我的恩師回答說:「當時被咬到,一痛,還沒看清楚就把斗笠丟了!」老和尚說:「那蜈蚣被你一扔,不知道有沒有摔傷啊?」

有的人可能會感覺很奇怪——為什麼老和尚對弟子受傷這麼沒有關懷心呢?實在講,老和尚對真正要修行的弟子,是照顧弟子的起心動念,和法身慧命,勝過照顧身體。

是「心念」在決定「身體」。因為我們在六道輪迴中,一定是隨時都有身體的,只是每一生換的身體不一樣而已,有時候是用「人」的身體。有時候換成「動物」的身體,變成豬啊,牛啊,甚至變成餓鬼的身體。身體是一定會存在,會有的,只是好壞大小不一樣罷了!決定我們要有那一種身體,主要是由我們的心念決定。臨終一念生氣,就會換到地獄痛苦的身體,一念念佛,也可以換來佛的金色身。

我們平常只會照顧身體,執著身體,反而不知道該照顧我們的起心動念!老和尚很慈悲,提醒弟子——即使是被蜈蚣咬到,忽然間很痛苦的時候,也要保持慈悲的心,照顧蜈蚣,不是照顧自己、憐惜自己。

當我們能夠發出對眾生慈悲的心,當下一念就不會感覺自己有痛苦,就等於由我們的「身見」執著中走出來,得到自在解脫。而且,如果一生中都發射這種佛菩薩慈悲的心念電波,必定投影出佛菩薩的相,換得佛菩薩之身。


佛陀對弟子的態度

明真法師

佛陀平常對於自己弟子的態度,不但慈愛、坦率,尤其難能可貴的是還表示了相當的尊重。

《中阿含經》卷五十六說:有一次,「世尊將尊者阿難,往至梵志羅摩家,爾時梵志羅摩家,眾多比丘,集坐說法」,佛陀馬上招呼阿難,不要敲門,就和阿難悄然屏息,站在門外,深怕裡面發覺了。「待諸比丘,說法訖竟,……默然而住」;佛陀才有意識地咳了一聲,用手敲門;等到眾多比丘,發覺了佛陀的聲音,知道自己最敬愛的導師也來了;我們不難想像,大家是以如何歡欣、激動的心情爭相跑出來迎接佛陀的。

《中阿含經》卷五十說:尊者烏陀夷在阿和那這個地方乞食時,無意中發現了佛陀也在這裡乞食,他因很久沒有會見自己的導師了,當時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歡喜。於是暗自忖度:假如佛陀今天到那個林野經行時,我也暗自跟在佛陀的背後經行;假如佛陀今天到那個林野宴坐時,我也要暗自在佛陀的附近,找個適當地方宴坐。雖然結果都滿足了他的願望,但是宴坐時,心情總還牽掛佛陀,怎樣也按不下去;於是就只好向著佛陀跑去了;佛陀發現了烏陀夷,驚喜地喊著他的名字,問他是不是安隱快樂,氣力如常;問他在生活上有什麼睏乏。

《中阿含經》卷四十二說:有一天,眼看太陽要落山了,佛陀還在荒野內踽踽獨行,於是就向一個不相識的窯匠要求,希望能到他的空窯內借宿一宵。窯匠說:對不起,裡面已先有一個沙門借住了,只要他同意,我是沒有什麼問題的。佛陀跑到窯門邊,看到裡面果然端端正正地坐了一個比丘;遂又向比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。比丘說:只要主人答應了,我還有什麼意見哩。先生,你看這裡面的草不是已墊好了嗎,只要先生高興,就請進來住吧。佛陀遂到附近把腳洗了,再回入窯內,將尼師壇鋪在草上,自己也就安安靜靜地坐下來了。天麻麻亮了,佛陀瞥見比丘還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,神志恬適寧靜,不覺油然起了一種尊敬的念頭,遂向比丘問道:「汝師為誰?依誰出家學道受法?」比丘才說自己名字叫弗迦羅娑利,師父就是釋迦牟尼佛。佛陀聽了,真是又驚又喜,隨問:你認得自己的師父麼?比丘說:慚愧,我還沒有見過自己師父的面哩。

佛陀又自動為弗迦羅娑利說了一些修行的道理,使他在思想上徹底明確了「覺白淨法,斷疑度惑,……不復由他」,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;同時也使他逐漸明確了現在替自己說法的,也正是自己平日所衷心傾慕的師父,不覺激起了弗迦滿腔悲喜愧悔的複雜心情,倒身向著佛陀禮拜說:師父,請您慈悲我吧!您看我如愚如癡,不識良田,遇到了自己最尊敬的師父,還泛泛地喊為先生一點禮貌都沒有,這是多麼可恥的罪過。佛陀安慰弗迦羅婆利說:不錯,把自己的師父喊作先生,這不能不說是愚癡;但是,你這不是有心,原來你就不知道唄。同時你更應該明確,任何罪業,只要自己能夠真誠懺悔,不復更作,罪業也就如霜遇日,潛消於無形了;擱在心裡,反而會變成自己的障礙,這是不能不注意的。

《中阿含經》卷十九說「一時佛游舍衛國,在勝林給孤獨園,爾時尊者阿那律陀,……住娑羅邏岩山中」,距離給孤獨園不還,「尊者阿那律陀,過夜平旦,著衣持缽,入舍衛乞食,……見尊者阿難亦行乞食。見已,語曰:‘賢者阿難,當知我三衣粗素壞盡,賢者今可請諸比丘為我作衣’」……「於是世尊見尊者阿難,手執戶鑰,遍詣房房;見己,問曰:‘阿難,汝以何事乎執戶鑰,遍詣房房?’尊者阿難白曰:‘世尊,我今請諸比丘,為尊者阿那律陀作衣。’世尊告曰:‘阿難,汝何以故不請如來?’」阿難隨即乘勢合掌向佛:「唯願世尊往詣婆羅邏岩山中,為尊者阿那律陀作衣」。佛陀率領阿難及諸比丘到了山裡後,「大目犍連,亦在眾中,於是世尊告曰:‘目犍連,我能為阿那律陀舒張衣裁,割截連綴而縫合之。’」目犍連趕忙說:世尊,先請您裁好以後,還是讓我們大家來連綴縫合吧。世尊很高興地將布舒張,量裁好了,分別交給大家連綴縫合;眼見快要縫合好了,才喊著阿那律陀說:你應該感謝大家,為大家說說迦絺那法;我現在覺得有些腰痛,要休息一下了。

《增一阿含經》卷三十一說:尊者阿那律因雙目失明,在摸著縫補衲衣時,自己不能穿針,於是就縱聲喊道:有發心修福的麼?請快快來幫我穿針。佛陀就搶上前去替他將針穿好了。阿那律說:世尊,您怎麼來了呢?我是在喊世間發心修福的人呀,難道世尊的福報還沒有滿足麼?佛陀笑向阿那律道:將獲眾生,在眾生面前修福,我是盡未來際都不會感到滿足的。應知將護眾生,在眾生面前毫不疲厭地修福。這是佛佛相授,祖祖相承的不二法門,也是佛法能夠久住世間的真髓,舍卻了這點靈丹妙藥,眼見佛都就只有「變質」和「滅亡」,這是我們佛弟子應該加倍警惕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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