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對一切感到厭倦」並非正見:阿姜查尊者談真正的離苦得樂

(阿姜查·波提央是近代最有影響力的南傳佛教大師,泰國公認的阿羅漢成就者。)

一直逃避,智慧無從生起

防護並非意指不看、不聽、不聞、不嘗、不觸或不想任何事。若行者不了解這點,一旦見聞到甚麼,就退縮逃避,以為只要這麼做,那件事最後就會喪失控制的力量,然後他們就能超越它。但往往事與願違,他們根本無法超越任何事。若他們逃避而未了知實相,相同的事不久仍會生起,一樣得再面對。

例如那些永不滿足的行者,在寺院、森林或山中受持頭陀支,他們到處行腳,東看看,西瞧瞧,認為如此就能獲得滿足。他們努力爬上山頂:「啊!就是這裏,現在我沒問題了。」感到幾天的平靜後,就對它厭煩了。 「哦,好吧!下山到海邊去。」「啊!這裏既舒適又涼快,在這裏修行一定很好。」不久後,他又對海邊感到厭倦。對森林、山頂、海邊厭倦,對一切厭倦,這並非正見,也不是厭離的正確意義,而僅僅是感到乏味,是一種邪見。

當他們回到寺院,「現在,我該怎麼做?每個地方都去過了,卻一無所獲」。因此他們棄缽、卸袍,還俗去了。為何要還俗?因為他們不了解修行,不曉得還有什麼事可做。他們去南方、北方、海邊、山頂、森林,仍不了解任何事,因此結束一切,他們便死了。事情的演變就是如此,因為他們一直逃避事物,智慧便無從生起。

從心裏跳脫,不是逃避面對事情

再舉另外一個例子。假設有個比丘,下定決心不逃避事物,要勇敢面對它們。他照顧自己,並了解自己和他人,持續努力地解決各種問題。假設他是位住持,經常得不斷面對需要注意的事物;人們一直來詢問,因此必須時常保持覺醒。在可以打瞌睡之前,他們就會再用另一個問題喚醒你。這讓你能思維、了解所面對的事物,你變得能以各種善巧方式處理自己與別人的問題。

這技巧從接觸、面對、處理與不逃避事情中生起。我們不是以身體逃避,而是使用智慧,從心裏跳脫,靠當下的智慧而了解,不逃避任何事。

這是智慧的源頭,每個人都必須工作,必須和其他事物聯繫。例如,住在大寺院中都必須幫忙處理事情,從某個角度看,你可能會說那些都是煩惱。和許多比丘、比丘尼、沙彌住在一起,在家眾來來去去,可能會生出許多煩惱,但為了增長智慧、斷除愚癡,我們必須如此生活。我們要選擇哪一條路,是為了消除愚癡,還是為了增加它而生活?

苦所在之處即不苦生起之處

我們必須深入思維。每當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六根接觸外境時,我們都應該鎮定與審慎。當苦生起時,是誰在受苦?為何苦會生起?寺院的住持必須管理眾多弟子,這可能會造成痛苦。若我們害怕痛苦而不想面對,要如何與它戰鬥呢?若不知痛苦生起,我們要如何解決它呢?

跳脫痛苦意味著知道離苦的方法,它的意思絕非從每個痛苦生起的地方逃跑,這樣做只會把痛苦帶在身上。

若想了知苦,就必須深入觀察目前的情況。佛陀教導我們,問題從哪裏生起,就必須在那裏解決。痛苦所在之處,正是不苦生起的地方;一個息滅,另一個就生起,你應該在那裡解決自己的問題。因害怕而逃避痛苦的人是最愚癡的人,他們只會無止境地增加愚癡。

苦,是除此之外無他的第一聖諦,不是嗎?你怎麼會把它看成壞事呢?苦諦、生起苦之集諦、苦止息之滅諦、滅苦之道諦,若逃避這些事物,就不是根據真實法而修行。

佛陀教導我們要以智慧跳脫。你踏到荊棘或碎片,腳底被紮傷,走路有時會痛,有時則不會。當踩到石頭或樹枝,真的很痛時,便檢查腳底,但未找到任何東西,你不理它繼續走路,然後又踩到某樣東西,再次感到疼痛。這種情況反覆發生。

——摘錄自阿姜查尊者著作《關於這顆心》


阿姜查:真正的平靜在內心

為了找到平靜,我們下定決心成為佛教中的比丘和沙彌。那麼,什麼才是真正的平靜呢?

佛陀說,真正的平靜並不遠--它就在我們的內心!但我們長久忽略它。人們渴望獲得平靜,卻始終感到迷妄和不安。他們一直對自己缺乏信心,無法從修行中獲得滿足。猶如我們離家四處旅行,只要還沒回家,就不會感到滿足,而仍有未完成的事需要費心。這是因為旅程還沒結束,我們尚未到達最後的目的地。

所有比丘與沙彌,我們每個人都希望平靜。當我年輕時,四處尋找它,無論到哪裡都無法滿足。我進入森林行腳,參訪各位老師聆聽開示,都無法從中獲得滿足。

為何會如此?我們在極少接觸色、聲、香、味的環境尋找平靜,相信安靜地生活能令我們滿意。但事實上,若我們在不受干擾的地方,非常安靜地生活,能生起智慧嗎?我們能覺知到什麼?仔細想想,若眼不見色,會是什麼狀況?若鼻不嗅香,舌不嘗味,身無觸受,會是什麼狀況?那情況就如盲聾之人,鼻子與舌頭失靈,身體完全麻痺失去知覺。那裡有任何東西存在嗎?然而人們卻仍固執地認為,只要到沒有任何事情發生的地方,就能找到平靜。

放下不是什麼都不做

當我還是個年輕比丘,剛開始修行時,坐禪會受到聲音的干擾,我自問:「該怎麼做才能讓心平靜下來?」於是我拿了一些蜜蠟將耳朵塞起來,如此就听不到任何聲音,只剩下嗡嗡的殘響。我以為那樣會比較平靜,但並非如此,所有的思考與迷妄根本不是從耳朵生起,而是從心生起,那才是找尋平靜的地方。

換句話說,無論待在哪裡,你都不想做任何事,因為那會妨礙修行。你不想掃地或做任何工作,只想坐著不動來尋找平靜。老師要你幫忙做些雜務或日常執事,你並不用心,因為覺得那些都只是外在的事。

我有個弟子,他真的很努力放下去追求平靜。我曾教導要放下,他認為只要放下一切事物,便可獲得平靜。從來這裡的那天起,他就不想做任何事,即使大風吹走他茅棚的半邊屋頂,他也絲毫不在意。他認為那隻是外在的事,因此不想費心去修理,當陽光或雨滴從一邊灑進來時,他就挪到另一邊去。他唯一關心的是讓心平靜,其他的事只會讓他分心。

有天我經過那裡,看見傾頹的屋頂。「咦?這是誰的茅棚?」我問。有人告訴我是他的,我心想:「嗯。奇怪。」因此便找他談話,對他解釋許多事,如「屋舍儀法」(sensanavatta)--比丘對住處的相關義務。「我們必須有個住處,而且必須照顧它。放下並非如此,它不是要逃避我們的責任,那是愚蠢的行為。雨從這邊下來,你就移到另一邊,陽光照進來時,你又再移回這邊,為什麼要這樣?為什麼不乾脆連那裡也放下?」我在這上面為他上了頗長的一課。

當我結束時,他說:「喔!隆波!有時你教我執著,有時又教我放下,不曉得你到底要我怎麼做。甚至當屋頂塌了,我都能放下到這種程度,你還是說這樣不對。可是你教我們要放下啊!我不知道你還指望我怎麼做。”

有些人就是可以如此愚蠢!

——摘錄自阿姜查尊者著作《關於這顆心》


阿姜查尊者:修行要看見本心

關於這顆心--事實上,它實在沒有錯。它本質上是清淨的,而且原本就是平靜的;若不平靜,那是因為它跟著情緒走。真心與這些無關,它只是自然的一面,因情緒欺騙,而變得平靜或擾動。未受訓練的心是愚癡的,感官印像很容易讓它陷入快樂、痛苦、愉悅或憂傷。不過心的真實本質並沒有那些東西。歡喜或悲傷不是心,它只是欺騙我們的情緒,未經訓練的心迷失後,就跟著情緒而忘了自己。於是,我們便以為是自己在沮喪、感覺自在或其他等等。

但是,其實這顆心原本是不動與平靜的--真正的平靜!只要風靜止,葉子就會安住不動;風來了,葉子隨之舞動,它舞動是源自於風。心的舞動則是源自於感官印象,心跟著它們,否則就不會舞動。若完全覺知感官印象的真實本質,我們就能不為所動了。

修行就是要看見本心,我們必須訓練心去覺知那些感官印象,且不迷失其中,讓它能平靜下來。我們艱苦修行的一切努力,都只是為了這個單純的目標。

獲得佛法須培養心中的戒、定、慧

人們從許多來源聽到佛法,例如不同的老師或比丘。在一些例子中,法以非常廣泛與模糊的字眼進行教導,以至於很難在日常生活中運用。在其他例子裡,它則以華麗的語辭或特殊的名相進行教導,尤其是逐字解釋經典的方式,更讓人難以理解。最後,或是以平衡的方式進行,既不會太模糊或深奧,也不會太空泛或隱晦,最適合聽者理解與修行,符合每個人的利益。在此,我想與大家分享一些我慣常用來指導弟子的教法。

希望獲得佛法者必須以信仰或信心為基礎,我們必須了解佛法的意義如下--

佛:覺知者,心中有清淨、光明與安穩者。

法:清淨、光明與安穩的特徵,從戒、定、慧生起。

因此,獲得佛法者是培養與增長心中的戒、定、慧的人。

希望回家的人,不是那些只坐著幻想旅行的人。他們必須踏上旅程,朝著正確的方向一步步前進。若走錯路,就可能遇到沼澤或其他類似的障礙,甚至陷入險境而永遠到不了家。家,是個讓身心舒適的場所,那些真正到家者才能放鬆與舒服地睡覺。但旅行者若經過或繞過家門而不入,那麼在整段旅程中,他們將無法得到任何利益。

——摘錄自阿姜查尊者著作《關於這顆心》


阿姜查禪師:對呼吸保持正念 

心的訓練可透過許多方式,使用許多不同的方法去做。每個人都可以修行的最有效的方式是對呼吸保持正念,即培養入息與出息的正念。

在本寺,我們將注意力集中在鼻端,並配合念誦Bud-dho以培養入出息的覺知。若禪修者希望唸誦另一個字,或單純地於氣息的進出保持正念,那也很好,調整方法以適合自己。禪修的基本要素,是必須在當下注意或覺知呼吸,因此,在吸氣和吐氣時都要保持正念。修習行禪時,我們試著將注意力放在腳接觸地面的感受。

禪修要想有結果,就必須盡量經常練習。不要某天禪修一小段時間後,隔了一兩個星期甚至一個月才再修習一次,如此不會有什麼效果。佛陀教導我們要經常練習,要精進地練習,盡可能持續訓練心。要有效地修行,應該尋找不受干擾的理想僻靜處。適合的環境是花園、後院的樹蔭下或任何可以獨處的地方。若是比丘或比丘尼,應該找個茅棚、安靜的森林或是一個洞穴。山林,是最適合修行的場所。

無論如何,不管身在何處,我們都必須努力維持入息與出息的正念。若注意力轉移,就把它再拉回到禪修的所緣上。試著放下其他一切想法與關心的事,不要想任何事--就只是觀察呼吸。念頭一生起,便立即警覺,並努力回到禪修的所緣上,心將變得愈來愈平靜。當心達到平靜與專注後,就可以把它從禪修的所緣--呼吸上放開。

現在,開始檢視組成身心的五蘊--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,觀察它們的生滅,你將清楚地了解它們都是無常的;無常讓它們成為苦與可厭的;它們自行生滅,沒有一個主宰的我,只有根據因果而生的自然變動。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具有無常、苦與無我的特徵。若你能如此看待一切存在的事物,對五蘊的貪染與執著就會逐漸減少,這是因為你了解世間的實相。我們稱此為慧的生起。

了解身心各種現象的實相就是慧

慧是指了解身心各種現象的實相。當我們以調伏與專注的心觀察五蘊時,就會清楚地了解身與心都是無常、苦與無我的。以智慧了解這些因緣和合的事物,我們就不會貪取或執著。無論接收到什麼,都以正念接受,就不會樂不可支;當擁有的事物壞滅時,也不會不快樂或痛苦,因為我們清楚了解一切事物的無常本質。心已經調伏,遭遇任何疾病或苦難時,就能保持平常心,所以,最真實的依怙,就是這顆調伏的心。

這一切便被稱為慧--明了事物生起時的真實特相。慧從正念與定生起,定則從戒的基礎生起,戒、定、慧三者彼此密切相關,無法斷然區分。修行時它如此運作:首先,以調伏的心注意呼吸,這是戒的生起;持續修習入出息念,直到心平靜下來,定便生起;接著,觀察呼吸的無常、苦與無我,如此便能不執著,這是慧的生起。因此,入出息念可說是發展戒、定、慧的因,三者輾轉相互提攜。

當戒、定、慧同時開發時,如此的修行即稱為八正道,佛陀說這是唯一的離苦之道。八正道是最殊勝的,因為若正確地修習,它直接通往涅槃、寂滅。

——摘錄自阿姜查尊者著作《關於這顆心》


阿姜查尊者:修行要趁現在

我們的執取便是如此。我們與法的正道依然離的相當遙遠。所以,現在請趕快加把勁用功,別藉口:「等我老了就會去寺院了」。什麼叫老?年輕人跟老年人一樣都在老,而且打出生以來就一直在老。我們總愛說:「等我再老一點、等我再老一點。」嘿!年輕人可是比過去的自己更老了,這才是「老」的實際意義。你們大家都好好看看,我們大家都身負一樣的擔子,而且責無旁貸的必須去承擔。想想你們的雙親和祖父母,他們自出生、年老到死亡後,我們至今仍不知他們的去向。

因此,佛陀希望我們去尋「法」。它是種至高的智慧。任何與佛教相違背的知識學習,都會摻拌了苦。修佛法應讓我們能超越苦;即便無法完全解脫苦,至少當下應有某些許超脫。比如說,有人對我們惡言相向時,若不因而氣惱,便是超脫了苦;反之則不然。

惡言相向時,只要反觀佛法就能視之不過是「地大」而已。好吧!他在批評我,被批評的對像也不過只是「地」;「地」在批評世上另一個「地」;或只是水批評水,風批評風,火批評火罷了。

可是,這果真是我們看待事物的方式時,別人大概會說我們瘋了:「他什麼都不在乎、完全麻木了」。有人過世時,如果我們沒有傷心落淚,他們又會說我們是瘋子。到底何處可容我們安身?

事情終究得如此。我們必須自己作,因為超脫苦所憑靠的絕不是他人對我們的看法,而是關乎我們個人的內在心境。別在意他人的說法,只管個人真理的體證。如是,我們安住於寂靜。

只可惜,我們一般都無法堅持到底。年輕人只要去寺院一兩次,回家路上就會被朋友取笑:「餵!學猴(佛)的!」(Dhamma Dhammo)他們因此感到尷尬,不願再進寺裡一步。他們當中有人告訴我,他們來聽聞佛法,得善知見,停止和夥伴飲酒作樂的活動。可是他們的朋友竟蔑視他們:「你到寺院去就不跟我們一起喝酒了,怎麼搞的你?」結果他們因為怕丟臉而恢復舊習性。要人們堅持到底真是困難。

因此期望過高,不如實際修習耐心和毅力,能在自己的家庭環境中練習耐心、毅力就已經相當不錯了。別跟他人爭論;如果你能與大家融洽相處,當下就算是已超脫苦,那就不錯了。有狀況發生時,要心繫佛法,回想你們的精神導師曾教導的內容。他們教導你們要放下、捨離、收攝並依此道理去努力、奮鬥以解決自己的問題。

我們是在談什麼問題?關於你的家人呢?你在子女、配偶、朋友、工作和其他事情上有無任何的問題?這些林林總總的問題一直讓我們頭疼,對不?這才是我們所謂的問題,而種種的教法無非是在告訴你,佛法是可以解除你日常生活問題的。

我們既然已生而為人,理當以快樂的心情生活。我們盡忠職守的工作。逆境來時,藉以訓練耐力。以正當的方式謀生也是一種法的修習──道德生活的修習。能這樣快樂和諧的生活已經很不錯。

然而,我們通常都會前功盡棄。別前功盡棄了!如果你們在布薩日來此受戒,回家後卻與人爭執,就前功盡棄了。在座各位,是否聽清楚我的話?這麼做就叫功虧一簣,表示你對佛法沒有絲毫領悟,完全不受益,這點請大家好自的琢磨。

今天,各位聽的法就夠了。

——摘錄自阿姜查尊者著作《傾聽弦外之音》

 

阿姜查尊者簡介

阿姜查·波提央(Chah Phothivan,1918-1992),近代最有影響力的南傳佛教大師,泰國公認的阿羅漢成就者。9歲出家,20歲正式受戒為比丘。1946年通過最高級正規佛學課程考試後,開始托缽行腳,尋師訪道。

1948年,他在森林中與20世紀偉大的森林禪師阿姜曼相遇,獲得重要的啟發,改變了他的修行方法。1954年回到家鄉吳汶省巴蓬森林,追隨者日多,於是有了著名的巴蓬寺。2002年,在泰國境內與世界各地,巴蓬寺的分院共超過兩百座。2012年在泰國烏汶的巴蓬寺安詳的離開了人間。

阿姜查的修行方式有兩大特色:頭陀行與禪定體驗,兩者都是延續迦葉尊者重視苦行的精神而來。他的教導方式簡潔深遠,吸引了不少西方人士前來受教。其中包括傑克·康菲爾德(Jack Kornfield)、保羅·布里特(Paul Breiter)、阿瑪洛比丘(Ajahn Amaro)等。

 

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直覺!未證阿羅漢,不可信汝心

要思維死無定期,棺材是裝死人的,不是裝老人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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