聖嚴法師:話頭修行的意義

虛雲老和尚開示時,經常向弟子們致歉。對於打斷他們修行表示懺悔,但身為主七的他覺得必須說法。由於我病了,也覺得或許這次主七的我不該講話。但就像虛雲老和尚一樣,如果我不教佛法,就不符合你們的期盼。其實,不管我說不說話,都好。

事實上,我說法時,你們就只要用耳朵傾聽,心裡應該繼續修行。做得到這一點嗎?專心一意用功於話頭,而不是聽我在這邊漫談,不是更好嗎?也或許在修行時你能讓我說的一些東西與話頭合而為一。如果說法只是漫談,就把它放下,只是用功於話頭,這不是很好嗎?也或許正因為你心中充滿了妄念,需要更多的妄念來幫助你修行。最後,既然所有的念頭都只是思緒,為什麼我們需要更多的思緒呢?

趙州禪師有一次說,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他的心都不會被妄念所干擾,那的確令人讚歎,因為他不只在打坐時修行,與人互動時也在修行。他並不是像傻子一樣閒逛,而是在處理很複雜的事。一般人也許在清醒時能一心一意地修行,但睡覺時可能就無法修行。高峰禪師(一二三八.一二九五)有一次對弟子說:「如果你們能持續不斷修行七天七夜,我保證你們能開悟,否則就把我的頭砍下。」這個故事變成虛雲老和尚使用的公案,因為沒有人能反駁高峰禪師的說法。的確,如果你能七天七夜連續不斷、綿綿密密,而且清清楚楚地修話頭,七天七夜之後就「應該」開悟。

如果你問自己為什麼不能七天七夜不斷地修行,答案就是缺乏決心。按照佛教的說法就是「缺乏大願」。缺乏決心就很容易被妄念、環境中的聲音、身體的不適諸如此類的事所干擾。如果你能自己立志,無論如何都要時時堅持方法,就會變得更有自信。相反地,愈有自信,決心就愈堅強。要是缺乏決心的話,該怎麼辦?你應該一再發願不要偏離方法。如果發現偏離,就讓自己重回到方法上。如果每次打坐時都發這個願,時候到了心就會習慣於緊貼著方法。你就能輕輕鬆鬆地用話頭而不會有間斷,綿綿密密而不會有縫隙。

但如果只是提起話頭而沒有產生任何疑問,那跟只是重複念咒沒有兩樣,頂多只是使心平靜。因此,懷疑是必要的。當提起話頭時,同時要起疑。如果持續,終將產生所謂的「大疑團」。但我要提醒你們,大疑並不保證開悟,無疑就更別提了。主要的就是要繼續提起「無」,起疑,終會形成大疑團,然後粉碎那個大疑團。但如果你只是心情輕鬆地坐在這裡,「無」在心裡時現時隱,就不是在參話頭。技巧在於緊湊,也就是說,身心放鬆,卻沒有縫隙。因此要訓練自己持續不斷、不費氣力地修話頭。這就是修話頭的方式。

雖然多少世紀以來人們就修話頭,但一直要到近代虛雲 老和尚才解釋「話頭」這個詞的意思。虛雲老和尚說,修話頭的目的就是要明心見性。但什麼是真正的自性?那其實就是佛性。什麼是佛性?佛性就是空性。什麼是空?當然,空並不是毫無一物的空虛,也不是欠缺。這種空是眾生之為眾生的實相,也是佛的實相。空性是我們每個人具有的佛性,也就是我們內在的本性。因此,參禪就是去參眾生心,去參佛性。知道眾生心就是知道佛心。因此,心、佛、眾生是名異體一。

這跟話頭有什麼關係?中文裡的「話頭」一詞中,「話」指的是「文字」或「說話」,包括表現於內在或外在的。

「頭」帶有「源頭」的意思。什麼是話的源頭?或者簡單地說,什麼是話?話就是我們用來溝通、思考的符號。在這些符號背後的是什麼?在它們之後的就是源頭。這個源頭並不是產生符號的某個事物或某個原來的地方,而正是空。這種空不是像空虛那樣的空乏或空無,其實它充滿了一切,因為它具現於眾生和諸佛。

因此,話頭、禪和佛性之間的關係可以這麼說:就是我們去參話語的源頭,而那正是我們自己的佛心。這個心就是空的心,我們真正的佛性。我們不能直接地參它,因為它不是外在於我們的可知客體。如果那樣,它就會與我們相對。因此,話頭法門是運用符號來參符號的源頭。但是虛雲老和尚說,當我們說出話頭時,它就不再是源頭了。一旦我們說出「無」,那已經是那個念頭的「尾」了。但是既然念頭的「頭」或源頭無法客觀地知道,我們就用「尾」來知道。

因此,問「無」就像追逐「尾」一樣;我們利用它來參心,也就是我們真正的佛性。要運用話頭法門,並不需要這些解釋。我現在這麼解說,是要讓你知道這個方法後面是有道理的,以及它跟參禪有什麼關係。


自然而然深入話頭

話頭的四個層次,是念話頭、問話頭、參話頭和看話頭,也就是我們在用方法的時候,幾乎不可能一開始就進入疑團,那是相當不容易的。大概只有六祖惠能或少數的幾位大禪師,他們的根器深厚,很快就能夠進入疑團,乃至能夠開悟見性。

普通人在剛開始的時候,是沒有疑情的,如果已經有了疑情,那是因為對自己的生命產生了疑問,例如:「我的生命是怎麼來的?」或是看到有人死亡,特別是自己的親人,自己最重要、最愛的人死亡了,因此追問:「他到哪裡去了?我將來也會死,那我會到哪裡去?」

有了這樣的疑問,就是有了「生死心」,你在用話頭的時候,會很容易產生疑情;繼續用心、用功,還會產生疑團;再持續努力用功,疑團會爆炸,那就見性,知道本來面目是誰了,對於生死的問題、生死的價值、生死的意義,也都清楚了。這一定是已經先有了一種「疑」,才會一用方法就得力,否則的話,很不容易。

所以,你若是沒有這種「疑」,那就需要從念話頭或者問話頭開始,念了話頭再問,持續不斷,自然而然會產生疑情,乃至變成疑團,那即是參話頭了。

一、生死心切念話頭

念話頭跟唸佛、持咒都有相似之處。持咒是求感應,唸佛是希望能夠與佛相應,那麼只是念話頭的話,似乎是一樁無聊的事。因為唸佛或持咒,是一種宗教的信仰,而念話頭跟宗教信仰沒什麼關係,完全是在練你的耐心與恆心,更是鍊你的散亂心,讓它變成集中、統一的心。這是一種禪的修行方法,跟唸佛和持咒是不一樣的。

你不要把念話頭當成是無聊的事,而要把這個話頭,當成是你掉入生死大海裡,或是掉進煩惱漩渦中時,一根救命的繩子。因為煩惱的緣故,你的心經常處在非常困擾的情況中,彷彿掉到漩渦裡爬不出來,又像是在生死大海裡,茫茫然不知道往哪兒去。在這個時候,來了一架直昇機,從機上放了一根繩子下來,讓你可以抓住它。當你抓住這根繩子時,你絕不能放掉它,因為你一放掉,就又掉進漩渦或大海裡,甚至沉下去淹死了。

所以,要把這個話頭當成是你救命的一根繩子,牢牢地、不斷地念它,這樣念的時候,你的心自然而然會與妄念分離開來,漸漸地不再有妄念了。此時,你不會再去在乎自己的身體狀況,只知道念話頭,因為要救命,要將自己從漩渦裡救出來,否則,這時只要一放,你馬上又進入漩渦裡了。所以,要有這種懇切的生死心,話頭才能唸得成功。

但是,念話頭的時候,是一句帶有問號的話頭,並不僅僅是一句話。譬如念「阿彌陀佛」時,是念一個名詞,而念話頭則是念一個問號。當你念的時候,一定要不斷地提醒自己,念的是一個問號,而不僅僅是一個字、一句話或是一個名詞。所以,持續不斷地念一個問號,慢慢的,就會變成問話頭了。

二、鍥而不捨問話頭

念話頭的時候,如果沒有問號,譬如說你只是念「無」字而沒有問號,那「無」字就只是一個形容詞,意思是「沒有」,一直唸著:「沒有、沒有……」慢慢地會覺得很無聊,既然「沒有」,那還念它做什麼?所以,開始的時候,一定要帶有問號地念:「什麼是無?」

有的人很聰明,他想老是問「什麼是無?」很無聊,所以反過來問「無是什麼?什麼是無?……」,就算這樣翻過來翻過去,久了也一樣會覺得無聊,因為你已經認為無聊了,所以才將它換個花樣玩,玩了一段時間,沒有什麼好玩的,便又不想繼續下去了。所以,老實地問「什麼是無?」不要玩花樣,也就是頭腦不要去想它有沒有意義,或是有沒有趣味。

在持續不斷地問那個問號的同時,你要相信那裡面有自己想知道的東西,只是現在還不知道,所以一定要不斷地問。

這在禪宗有一個比喻:「老鼠啃棺材」。棺材是木頭做的,而老鼠為什麼要啃棺材?牠可能是認為棺材裡有東西可以吃,也有人說老鼠是為了磨牙齒,否則會很不舒服。而禪宗是比喻老鼠對棺材裡的東西非常有興趣,雖然牠並不知道棺材裡究竟有什麼東西,只是每天去啃它,啃到最後,棺材就被啃破了。

我沒有看過老鼠啃棺材,但是我住在這棟房子裡時,每天晚上把門關起來以後,有一隻老鼠每到了一定的時間,就會來啃我的門角。

我被吵得睡不著,於是起身來看,才發現是一隻老鼠,牠一看到我就趕快跑。老鼠跑掉以後,我再把門關起來,可是等我睡覺了以後,牠又來啃。後來我不睬牠了,我想:「反正是老鼠啃棺材,雖然我還沒有死,管牠來啃我住的這個大棺材。」
這到底有什麼好啃的?不知道。不過我住在這裡三個月,牠也啃了三個月,而且牠老是啃同一個地方,不會換位置,就是一個位置一直啃下去,現在那個被啃的痕跡還在。

希望你們也像能那隻老鼠一樣,鍥而不捨地,啃一個話頭啃上三個月不放,相信你會開悟的。自己一定要相信這句話頭裡邊有東西:「我雖然對這裡邊的東西不清楚,正因為不清楚才想要知道,所以我一定要問到底。」持續地問下去,不要放下,不要放手。

如果你能一直問下去,自然而然會變成參話頭,你的疑團就會出現了。

三、結合生命參話頭

「參話頭」的意思,其實是問話頭,從問話頭而深入話頭,跟話頭成為共同體,即是共同的生命——你的生命就是話頭,話頭就是你的生命。我過去曾經形容:「教自己進入這個話頭。」於是有人想像:「怎麼進去『無』字裡?」、「怎麼進去『本來面目』裡?」若你在想像著怎麼進去,那麼你跟話頭是分開的。

所謂「進入話頭」的意思,是指你在用話頭的時候,話頭就是你整體的生命,只有話頭,沒有自我,沒有自我的身體、自我的觀念、自我的感受、自我的所有物、自我的對象,你的生命就是一句話頭。

這有可能做到嗎?當然可以。因為當你問話頭問得很得力的時候,自然會忘記自己還有什麼雜念、妄想,不再留意身體的狀況,也不會在乎你吃什麼?在什麼地方?在什麼時間?你面對的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或東西?這個時候,你看到的所有東西,包括你自己,都是你所問的話頭,這就叫做「參」。

參,實際上是從問變成跟話頭合而為一,這個時候,還有沒有在問呢?有。除了話頭以外,你的心中沒有其他東西,包括這個宇宙、世界等,因為你不在乎它們。可是你不要想像著:「我把宇宙、人、所有的東西,通通抓到話頭裡去。」這又是妄想了。

參話頭本來即是問的意思,譬如佛教有所謂「參訪善知識」的說法,便是去訪問一位大善知識,這叫做「參」。因為是非常誠懇地去請教,或非常誠懇地投入他的門下,不是只去看看、研究、調查,而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心,投入在這位善知識的教導下,所以是「參」。

一直到現在,日本還沿用「參」這個字。譬如,進入寺院的步道叫做「參道」,不能坐車或騎馬,一定是用步行,甚至三步一拜地進入這座寺院。這樣做的目的,是將自己的生命投入,因為自己很愚痴,所以希望虔誠地投入寺院,從而得到啟示、得到智慧,此即是稱為「參道」的意義。這在中國已經很少用了。事實上,這是日本從中國唐、宋時期學過去的,可能那時中國大寺院門口的步道叫做參道,是參訪善知識或是投入的意思。

我們現在參話頭,也是以一顆誠懇的、全部的信心去用這個方法,把生命投入方法之中,而這即是問本參的話頭。所以,我們應該用虔誠的、恭敬的信心來參話頭,而不是把話頭僅僅當成棉花絮來咬。

我在日本的時候,跟一位日本禪宗的和尚一起搭乘交通工具,無論是坐巴士、火車或電車,凡是經過道場時,他遠遠的看到有佛教的寺廟,馬上會很虔誠、恭敬地合掌、彎腰,目迎目送,等看不到這座寺廟了,他才講話,否則看到寺廟時,他是不講話的。於是我問他:「你這是什麼迷信,見到寺廟竟然怕成這個樣子?」

這位日本和尚告訴我:「過去的大修行人都會到處參訪善知識,一個地方、一個地方的參訪,像《華嚴經》裡的善財童子參訪了五十三個地方,日蓮宗的日蓮聖人也參訪了三十幾個地方。」他覺得很慚愧,沒有去參訪,所以當他看到了寺廟,就認為:「我相信那個地方是有善知識的,沒有善知識的話,不可能會有一間寺廟在那裡。」

我又問他:「這個善知識究竟是什麼樣子?」他說:「好的是善知識,壞的也是善知識,在寺廟裡的人不管表現如何,一定是有他的道理,所以都是善知識。我沒辦法拜訪他,因此我用虔誠的身行表示對他的恭敬,希望也能夠得到他的智慧。」

我聽了很驚訝,也很佩服,這是修行人的一種態度,以虔誠、恭敬的心對待自己所信仰的宗教,也是「參」的精神,能夠一看到、一接觸到,馬上就投入,這是不簡單的。

因此,我們必須要以全部的身心來用話頭,當你正在打坐,身心放鬆以後,不要再注意你的身體狀況,也不需要顧慮你現在所處的環境狀況,即使是在動態的狀況下,只要是在禪修道場的這一段期間,做什麼事都是單純的,無論是吃飯也好、走路也好、上洗手間也好,乃至出坡、掃地、擦窗子都是一樣。

譬如,擦窗子的時候,窗子是話頭;吃飯的時候,飯是話頭;上洗手間也是話頭;你見到人,人是話頭;見到樹,樹是話頭……你的心裡只有話頭。此時,你當然還是看得到東西,但是心裡只有話頭,而不去想這是石頭、那是草、這是什麼……如此,就是在參話頭了。

有一位禪眾看見象岡道場到了晚上,四周全部都是螢火蟲,他好興奮,跑來告訴我:「師父,我們象岡道場有好多螢火蟲。」我說:「螢火蟲跟你有什麼關係?」他回答:「我想法鼓山可能也需要。」我說:「法鼓山本來滿山都是螢火蟲。這是打妄想,不是在用功,你應該只看到話頭,而不是看到螢火蟲。」所以,這一看,就曉得是不是在用功。

真正在參話頭的狀況,並不是只有在打坐的時候。如果坐在墊子上時,像氣球一樣充氣,可是氣還沒有充滿,結果一下座,氣球的氣就洩掉了,這樣是不可能形成疑團的。

我自己的疑曾經保持過三個月,在這三個月當中,都是問題、問題、問題。雖然我想了很多的問題,並不是用同一句話頭,但是這些問題其實都圍繞著同一個主題——與生死有關的問題。例如:生死是怎麼一回事?生命是什麼?

中國近代大禪師,揚州高旻寺的來果禪師,在他還沒有當住持,仍是一個清眾的時候,一天他在禪堂裡用功,用功到忘了時間、忘了一切。到了吃飯的時候,他忘了吃飯,只是拿著碗筷,維那看到他拿著碗筷卻不吃飯,就打了他一個耳光。這一打,疑團雖然還在,但是卻岔了氣,調養了滿長的一段時間。

後來,他自己一個人去行腳,行腳的時候,話頭、疑團始終還在。他行腳時,揹著一個蒲團,手上也有缽,肚子餓了,若是有人家,就向人要一點東西吃,沒有人家,就喝一點水或是吃一點野生的植物,每天不知道東南西北,不知道你、我、人、動物,雖然每天都在走路,卻不知道自己走在哪裡。

其實他是在疑團裡,他的生命就是那句話頭,話頭就是他的生命,而這樣的情況,保持了三個月。後來,高旻寺的老和尚往生前,派人把他找回來,經過老和尚驗證,印可他已經是開悟了的。之後,他接任方丈時,就立了一條「過堂吃飯時不准打巴掌」的規矩。

禪修有三個階段,第一階段是散心的時候,分別心非常清楚,妄想、雜念、執著都還很重,這個階段形容為「看山是山,看水是水」,這時執著山、執著水,什麼都執著。

第二階段是只有話頭、只有疑團,此時一樣可以見到山、見到水,但卻沒有分別這是山、那是水,因為他的生命就是話頭,話頭就是整個宇宙,實際上這是處於內外統一的狀態,而這時已經非常深入話頭了,叫做「見山不是山,見水不是水」,仍然是有山有水,只是不再去分別它、執著它,或是跟它對立,這是參話頭產生疑團的階段。

第三階段是疑團強烈到發生大爆炸,這時又是「見山是山,見水是水」,雖然有山有水,但是沒有我、沒有自我中心的執著。自我中心的分別心、自我中心的煩惱、自我中心的種種障礙沒有了,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——用智慧處理事,用慈悲對待人。

雖然有山、有水、有人、有好、有壞,但是跟自己沒什麼關係,然而眾生還在,所以要度眾生,這時要發願心。事實上,沒有了自私心的時候,慈悲心自然一定會產生。

四、長養聖胎看話頭

到了這個層次,話頭還是要,這即是「看話頭」。徹悟以後,還需要保任,稱為「長養聖胎」。

如何長養聖胎?用話頭。若是沒有話頭的話,聖胎就不容易成長,所以還要保任、保護它。若不保護它,還是會退,因為尚未得到大解脫的緣故。開悟並不等於成了聖人,徹悟也可能不一定是聖人,所以還是要保任你的工夫。必須修到無生法忍,從此以後不但煩惱不會生起,連煩惱的根都已斷了一部分,這才是聖人。

如果煩惱只是暫時不生起,那仍然是凡夫;如果煩惱不會再現形,可是內在煩惱的根還在,這是「賢」而不是「聖」。通常我們所謂徹悟的人,大致上是進入賢位的階段,信心已經成就,能夠調伏煩惱,但是還沒有斷煩惱,因此要長養聖胎,就像是胎兒一樣。

到了賢位的階段,還會不會退失?會退,好比有人懷了孕卻不小心保護胎兒,那麼胎兒可能會流產,所以要好好地保護胎兒,不能讓胎兒受傷害。孕婦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,一定要照顧身體和心情,自己的身心健康,生出來的孩子也才會健康。

因為禪宗很少談論修行到什麼層次、斷多少煩惱,所以我是根據天台學和唯識學來說的。


聖嚴法師開示:絕言絕慮

喜歡找人說話是因為覺得寂寞的緣故。多話的人往往頭腦簡單,個性不穩重,不但自己修行不力,也妨礙他人修行。禪七中是禁語的,還是有些人忍不住要偷偷講幾句。凡是嘴巴或腦袋裡多話的人,修行必然不得力。思想不能集中的人,容易自言自語,難以控制。

我說的任何話都是為了指導修行,但實際修行時應該只是用方法,不可以把我的話放在腦子裡轉。因為,話越多,念頭越多,離佛道越遠;話越少,念頭越少,離佛道越近。沒有話說、沒有念頭,也就是「絕言絕慮」,此時四處通達、圓滿實在的經驗才會顯現,無上的佛道才會現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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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錄自《信心銘講錄》絕言絕慮

多言多慮,轉不相應。絕言絕慮,無處不通。

喜歡找人說話是因為覺得寂寞的緣故。多話的人往往頭腦簡單,個性不穩重,不但自己修行不力,也妨礙他人修行。禪七中是禁語的,還是有些人忍不住要偷偷講幾句,有些人雖不敢找人講話,但找自己講話,一分為二,自己說話自己答,整支香就坐在那兒自言自語,思考各式各的問題。

有一次一位作家來參加禪七,第一天開始坐在那裡就在想打完禪七要寫篇很精彩的小說,於是一邊打坐,一邊構思小說中的人物、情節。第二天小參時我問他︰「你在做什麼?」他說︰「我在計畫寫小說。」我告訴他說︰「那你趕快回去寫小說,現在不寫的話,禪七結束時就會全忘了。」凡是嘴巴或腦袋裡多話的人,修行必然不得力。偶爾說一些,是妄想,這是難免的事。思想不能集中的人就容易自言自語,難以控制。

這四句詩有更深一層的涵義︰不該用邏輯或理論來回答修行中的問題,比方說︰「為什麼要打坐?打坐有什麼好處?打坐會開悟,開悟了又如何?為什麼要開悟?開什麼樣的悟?」如果一天到晚找理由自我辯解,則別想修行。

通常參加禪七的人都有此經驗︰打了幾天坐之後,自己不會胡思亂想,但對師父說的話卻難以忘懷,總是縈繞不去。其實,我說的任何話都是為了指導你們修行,但實際修行時應該只是用方法,不可以把我的話放在腦子裡轉。因為,話越多,念頭越多,離佛道越遠;話越少,念頭越少,離佛道越近。

有次我對一位禪眾說︰「你很愚癡,要好好用功哦!」於是打坐時他一直在想︰「哼!師父說我愚癡,我會吃、會睡、會走,那裡愚癡呢?」坐了兩支香之後,他終於忍不住了,前來問我︰「師父,您說我愚癡,怎麼說我愚癡呢?不會吃飯、睡覺、走路的人才是愚癡,我樣樣都會,可見得並不是師父所說的愚癡!」我說︰「狗、貓、魚、蟲都會吃、會睡,牠們就不愚癡了嗎?連愚癡的定義都不明瞭,你不愚癡,那誰愚癡?」他問︰「要怎樣才能不愚癡呢?」我說︰「好好用功念佛、打坐。」他回到蒲團上打坐,但心裡又想︰「會念佛、會打坐就不愚癡,所有打坐的人都不愚癡,那我現在在這裡打坐也不愚癡,那什麼是愚癡呢?」

過沒多久他又來問我︰「師父,你說打坐不愚癡,那我也不愚癡了?」我說︰「你要好好修行。」他又說︰「師父,我坐在那裡很舒服,根本沒有煩惱,是你有煩惱。」我說︰「我為什麼有煩惱?」他說︰「師父,你要我們這樣,禁止我們那樣,當然有煩惱囉!」後來我說︰「你這樣的人,實在不該來打禪七,只要好好拜佛就可以了。」這種人是不能修行的,滿腦袋的妄想,師父給他一句話,就引起他很多猜疑、妄想,而且不照著師父教導的方法去用功。

沒有話說、沒有念頭,也就是「絕言絕慮」,此時四處通達、圓滿實在的經驗才會顯現,無上的佛道才會現前。「無處不通」的意思是不需到任何地方,它本身就在四處。要萬緣放下,提起方法,唯有方法提起,才能真正把萬緣放下,到最後連方法也沒有了,一念不生,就是「絕言絕慮」的境界。
歸根得旨,隨照失宗。須臾返照,勝卻前空。

這幾句詩說的是︰修行時若能回到根本,就得到了宗旨;但若隨著觀照的方法,則依然是在觀照的現象中,並沒有得到根本。只要一瞬間不「隨照」(隨著現象觀照),而「返照」(回照根本)、「返照自性」,就勝於前面所說的「勿住空忍」、「從空背空」的「空」,亦即「頑空」。

這裡的「歸根」指的是回到眾生的根本─佛性。但是如何回到佛性呢?前面所說的「無取無捨,絕言絕慮」就是「歸根」的方法,能「歸根」、回到佛性,也就達到目的了。剛開始修行時要用方法,但也不能捉住方法不放;在修行的過程中是有經驗的,但也不能捉住經驗不放。在進一步修行中要放下方法,放下經驗,而後就不需要方法,經驗也已成為過去,這時才歸根、返回自性,就是大自在、大智慧顯現,而不是「空」。

前空轉變,皆由妄見。

這兩句的意思是︰從有到空的轉變,或者執著空而希望住於空,這都是虛妄之見。

從有到空是修行過程中可能發生的經驗,若自覺此經驗是解脫、得大自在,便是自害自誤。所以,執著空而欲住於空,那是妄見,不是真智慧。為什麼會執著呢?那是因為認為「空」是真的、是解脫,殊不知「認為是真的、是解脫的」這種想法本身就是妄見,畢竟還有取捨、有執著。

一般人有了經驗便執著於經驗,如前一天坐得很好,第二天就希望繼續維持好境界,結果坐得一塌糊塗,這是因為貪取、追求的緣故。想用同樣的方法達到同樣的境界,即使偶爾成功也是瞎貓碰到死老鼠。因此,切莫因為有了些許經驗而執著於這種經驗。

不用求真,唯須息見。

修行時不要企盼真心或佛性的顯現,不要一直心想佛性、自性離我有多遠?何時可見佛性?打坐是為了成佛等等,若做如是想,則永遠見不著佛性,因為佛性是全體,又如何能捕捉執取呢?所以只要好好努力修行,不要心存企盼,開悟是自然而然的事。 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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