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梭巴仁波切

 

我們遭遇所有的問題,原因來自於執取今生的快樂。這是每一位人、每個家庭、每個國家遭遇到問題的原因,是造成全球問題的原因。年輕人、青少年、中年人、老年人所面臨到的問題,我們所能想到的種種問題,都可以追溯此根源——執取今生的快樂。假使回顧自己的人生故事,單單看今生,我們所經歷過許多次的痛苦,就像由貪欲引起的過患,以及執取感官享受的註解。

 

佛教的基本思想是棄捨世間八法,心緊抓著四種欲求的對象,還有厭惡四種不欲求的對象。(譯註:四種欲求對象為:快樂、財富、讚揚、名聞;四種不欲求對象為:苦、貧窮、貶抑、不名譽。)執著於世間八法的想法是指心僅僅在意今生的快樂,而且任何的所作所為單單為了這個目的,甚至是禪修、祈願都會因沾染世間八法而成了不善業。這是學習佛法之初就必須瞭解的要點,是我們必須從中覺醒的第一件事。即便在西藏的寺院,僧眾及尼師們透過辯經及熟記甚深佛法成千上萬的偈頌、釋解,熟記成千上萬的經論內容來學習佛法,仍可能不瞭解這個基本且關鍵的要點。

 

知道什麼是佛法,什麼不是佛法,瞭解佛法及世間法的差異,是我們起初走在學佛的道路上最重要的一件事,否則我們整輩子會活在無明和自欺之中。

 

多年前在柯槃寺例年舉辦的十一月禪修課程(註1),我都會花很長時間,有好幾週的時間開示世間八法,並以地獄之苦作為結束,如冰淇淋的尖端放一顆櫻桃。世間八法的思維宛如冰淇淋,而地獄之苦就如同櫻桃。早期柯槃寺舉辦的十一月禪修課程,我習慣將世間八法作為主要說法內容!我覺得自己有點兒自私,花很多時間在我個人非常有興趣的主題上。

 

當然,今非昔比,跟當時相較,現在的我已完全地退墮、懶散,當時我可以做許多事,其中我定期地會去位於喜馬拉雅山區,和聖母峰比鄰的勞多地區,監督當時正在啟建的勞多閉關中心。

 

先前住在這個山洞,人稱作「勞多喇嘛」(註2)的人,他生前想必活力充沛,因為他接過非常多法門的灌頂,還有聽聞過如何修證各本尊的教法,他是一位瑜伽士(註3),不是出家人;他是西藏人,我是勞多的雪巴人。他住在比Namche Bazaar還高的地方,就在Khumjung後面的山洞裡面,從山洞的方向看的話,山的另一端則是蓮花生大士——把佛教傳入西藏的偉大聖者,曾經留下腳印,以及自然浮現出種子字「阿」的聖地。

 

我要啟程到西藏之前,勞多喇嘛的兒子告訴我,他會將屬於勞多喇嘛的寧瑪典籍歸還給我,之後當我從加德滿都抵達勞多,我看到了這些典籍。大部分的典籍花了相當大的心力一一手抄完成,因為過去的時代,要獲得這些典籍十分困難。我第二次造訪勞多的時候,我發現了一部非常特別的典籍。

 

這部典籍名為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(註4) ( The Initial Stage of Training the Mind in the Graduated Path to Enlightenment)(暫譯)由Lodrö Gyaltsen撰寫,他是宗喀巴大師及克主杰仁波切(Khedrub Rinpoche)的弟子,克主杰是宗喀巴大師兩位心子其中之一。這部典籍通常為寧瑪派所修習,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開示轉念或者修心的初階,也包括噶當派諸位格西們親身體驗的生平故事,以及給予學佛忠告的集結。主要重點在於區分世間法和修行,清楚地揭示何該修行,何該棄捨,強調斬斷世間八法的想法。之前一次當我造訪勞朵,並沒有看到這部典籍。

 

不隨欲心轉就是學佛;隨著欲心而轉即非學佛。這部典籍的內容如此地簡單扼要。因為心隨著緣起所改變,意思是心的存在是隨著因和緣,我們的心隨著我們的選擇而轉化。獲得證悟是有可能的,但我個人還沒有一絲絲這種體悟。

 

我在勞多的那段時間應當監督工人,確定他們在切石砌屋或是聊天耗日。我沒辦法一邊監督工人一邊讀典籍,大部分的時間,我在山洞裡,所以工人們並沒受到監督。我唯一看到工人是走出山洞小解的時候,多次我見到工人們懶散地聊天。我能說什麼呢?我很難責罵他們,有人或許會這麼做,但是對我來說,責罵他們會讓我會覺得很怪異。

 

給工人們薪資對我來說也是很奇怪的經驗,以往我較習慣收到信眾的供養。每日傍晚我付給工人們當天工資,心裡頭明白有些人其實什麼都沒做,或者只做了一點點。我既是秘書,又是記帳的,校長兼撞鐘。我把錢放在一個小的塑膠手提箱,日復一日,錢愈來愈少,等到要見底的時候,就會有人突然地出現獻供養,所以錢又會增多。這件事我做了一陣子。

 

大部分時間我都在閱讀,讀的便是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。一邊閱讀,同時讓我回顧過往的人生。西元1946年,我出生在靠近勞多的一座名為Thami小村莊,我的父親在世時,家境還算小康,母親懷我的時候父親去世了,所以我的從小記憶便是家境貧苦,家裡只有媽媽以及大姊照顧其他手足。我記得冬天冰天雪地時,全家蜷縮在父親遺留下的一件老舊大衣裡,家裡沒有一件毯子可以保暖。我的母親欠債,對前來收稅的人感到煩惱,所以她釀了馬鈴薯酒販賣。

 

當我還很年幼時,就自然而然地想出家。我假裝自己是喇嘛坐在岩石上。其實我是獨自一人,因此感到無趣,但是我有一位瘖啞的朋友,他是我每日的玩伴,性情善良,他會假裝是我的弟子,從我這兒接受灌頂、一起修法(註5),他坐在地上,用水混著泥土和石塊,當作是供養食物。或許我們是為將來供養色拉傑數以千計的僧眾做預備(註6)。小孩子遊戲時可能具有些意義,我覺得從小孩子遊戲當中能看出興趣,以及對往後人生的準備。

 

在我四歲或五歲時,叔叔帶我到Thami寺院,這間寺院距離我家不遠,我在寺院裡玩耍、參加一些祈願法會,以及灌頂,雖然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睡覺。當時我還沒出家,我記得自己坐在某人的腿上,看著上師的聖顏,上師所說的話,我一個字也聽不懂。他的臉長長的,留著白鬍鬚,就像是在長壽法會的長壽翁一樣,非常地慈愛。我就坐在大人的腿上睡去,睡得很深,很舒服。

 

因為我個性調皮,所以我有兩位教導我藏文字母的老師,也同時是我的上師,兩位上師的名字是拿旺列謝(Ngawang Lekshe) 和拿旺根敦(Ngawang Gendun)。拿旺列謝蓄鬍,會在岩石上雕刻六大明咒(註7),讓往來的人繞行。他會花上好幾個月時間在岩石上刻出美麗的六字大明咒。

 

老師教我認識藏文字母,他走進屋內準備要煮飯時,我腦中浮現逃跑的念頭,有時候我就這麼跑回家去。我想是因為我常在家裡玩耍,在寺院裡沒有什麼我想做的事。跑回家後,過了兩、三天,母親把我送回寺院。有人會把我扛在他們的肩上。

 

因為我一直逃跑回家,我的叔叔送我到Rul-wa-ling,這地方很靠近雪山,從我家出發得走上三天充滿危險的路程,那一區被視為蓮花生大士隱密的聖地,在Rul-wa-ling周圍有很多地方是蓮花生大士的洞穴及他的聖座,那是非常美麗的地方。

 

我在Rul-wa-ling住了七年,期間只回家一次。每天清晨我先受大乘八關齋戒,背誦蓮花生大士祈願文,整天讀長部的經典,例如金剛經,我每天會誦金剛經多遍。除了吃飯之外,我做事漫不經心,像是當我解小號或大號的時候,會玩耍一下,儘可能地拖長時間。我的老師到森林裡砍柴時,我會拾撿小樹枝,帶回寺院堆疊高立,當作是我的上師們一樣,我會找兩個圓形的東西當作象徵樂器,在堆高的樹枝前奏起音樂,從有記憶以來,我並沒有真正地在唸誦祈願文,就僅僅是在模仿唸誦而已。

 

當我必須要唸誦整部般若經,以及其他人請求我在法會裡唸誦的經文,例如甘珠爾(大藏經)時,我當時非常地調皮。寺院收藏著許多大部經典,我在讀誦這些經典時,因為我常獨自一人,有時我會用木炭在經典上劃一個個黑色的圈圈,我不記得是否老師因此責打過我。

 

約十歲時,我到了西藏多摩格西仁波切(Domo Geshe Rinpoche)位於Pagri (註8)的寺院,我在那兒出家,住了三年而且參加考試。每天早晨我背誦寺院會誦的經文或祈願文,到了下午,就去參加寺院舉辦的法會,或者到功德主家裡修法。有兩大冊的經文要熟背,我當時只有背誦一冊,沒有繼續背誦另外一冊。

 

考試結束後,西藏當時已被中國共產黨侵佔。拉薩被佔領,軍隊正朝我們這兒來,當時決定必須要逃離。很多僧人對於未來會面臨的危險感到非常害怕,但是我非常開心,我看不出任何需要害怕的理由。我們在半夜逃離,當時下了些雪,道路泥濘不堪,有時我們的腳會陷入在裡面。我覺得當時到處可見牧民以及中國間諜,狗兒們正在狂吠著,沒有人開口說話,或許他們全都在禪修吧。隔天我們穿越過不丹邊境,再隔日我們一群人,約莫三十或四十人,抵達印度。

 

我在Buxa Duar(註9)住了八年,八年來我並沒有真正地研讀佛法。我浪費很多時間在繪畫和自學英文上,喜歡熟背藏文經典。有一次我試著要背起整部字典,但是沒有背完。

 

我花了很多時間玩耍或者在河裡洗浴。晚間時,僧眾會在水龍頭底下洗澡,白天因為太過炎熱,則在河裡洗澡。所有僧人會把紅色和黃色僧服放在樹叢上,身上穿著短袖衣服跳進河裡。當你從山上俯瞰,樹叢上的僧服看起來像是一朵朵綻放的花朵。這些年我會去聽一些佛法教授、背誦經典,還有參加一些辯經,但感覺就像孩子在玩耍一般。

 

之後我的辯經開始進步一些,就在同時感染肺結核,被送到位於Darjeeling的一所學校,我在那兒學習許多科目,為了健康之故,我得在那裡住上一段很長的時間。

 

我在山洞靠著燭光讀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的初階》,邊回想過往人生,我想不起過去人生有任何一件事和佛法相應。

 

我在西藏時,老師曾給予我宗喀巴大師上師瑜伽的開示,老師將這份開示放在桌上,我讀了幾頁,當然我當時不可能會懂。所以,我在當時還未曾讀過完整的菩提道次第(註10)典籍,也未曾接過相關的教導。

 

走過人生數十年後,在勞朵的山洞讀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同時,我清楚地看見過去自己身為出家人,從沒有真正瞭解過何謂真正的佛法,更甚於此,我清楚地看見過去自己的所作所為皆是世間法,這讓我感到非常震驚!

 

僅僅閱讀典籍就帶給我極大改變。之後我進行一次閉關,那一次經驗對我的心造成很大的改變。我感覺自己的心更寧靜、穩著、平和,不帶任何期待。僅僅理解何謂真正的佛法,如此就能使閉關變得圓滿。

 

我認為是因為自己從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內容裡面,瞭解如何修行佛法,即便閉關首日,我感覺到無法置信的平靜跟喜樂。因為稍稍地減少世間八法,我的心會遇到的障礙就跟著減少,如同將擋在道路上的石頭搬開一般,意思是對修行的阻礙也會隨之減少。這是讓閉關圓滿的關鍵。那一次的閉關之前,我並沒有仔細地詳讀密續本尊的釋解,但是某種程度因為我的內心遇到的問題比較少了,所以我能感受到獲得本尊的加持。

 

如今我的心已經完全地退墮,不過當初我閱讀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,稍作思考其中意義之後,當信眾供養我,我便感到非常地不自在。在梭羅坤布(Solu Khumbu)地區,雪巴人常會帶著供品到山洞來。他們會把供品,通常是食物或飲料,例如「贊」(註11),還有穀米(或者他們所能供養的其他物品)裝滿在銅製的器皿,但是我讀完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之後,我對於接受這些供品感到害怕。

 

讀完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之後進行的閉關,帶給我的啟示是,如同雙手能揉麵團一般,無庸置疑地我們的心也能被塑造成我們想要的樣子,心能夠如此地被形塑。同時,讓我們的心習慣於佛法之上,我們確實是能夠獲得圓滿證悟。即便是在閉關期間,內心生起立刻的微小改變,就是符合邏輯的證明,證明了證悟成佛是可能達成的。

 

克帝參夏仁波切(註12)(Kirti Tsenshab Rinpoche)是完整的佛法持有者,曾說甘珠爾(佛講授的佛經內容),以及丹珠爾(眾祖師大德對佛經的釋論),目的都是在調伏內心。攀著世間八法的惡念,貪著此世的欲望,是我們在聞法、思維佛法,以及禪修的整個成佛道路的障礙。這些想法便是我們修行佛法沒有成效的癥結點。《開啟佛法之門:菩提道次第修心初階》及其他類似的典籍,目的便是要將這些思維整個倒反過來,所以被認為是轉念或修心( lo-jong)的典籍。

 

事實上,整個菩提道次第的教法,依照次第修行直至證悟成佛便是轉念的歷程。主要的目的在於調伏內心,這是為何其他教法對修心的成效有限,但聽聞或閱讀菩提道次第的教法可以調伏我們的心。

 

究竟是什麼障礙我們內心生起菩提道次第的證悟?從早到晚,是什麼阻礙我們的所作所為不合佛法?是世間八法的思維,只想著攀著此世快樂的欲求。這是阻礙我們的心生起菩提道次第證悟的原因,阻礙我們從修行基礎依止上師、得暇滿人身(註13)直至證悟成佛。

 

我們必須好好地訓練內心,反省世間八法的過失,以及出離世間八法能帶來無盡的利益。特別是我們需要透由禪修無常及死亡來訓練我們的心。如果修行一開始做好這個思維訓練的話,我們便開啟了佛法之門。此後,我們能不費力地修行佛法,而且對於想要達成的目標,不論是閉關或者修行其他法門都能獲得成功。我們所作所為都會如法。

 

上述開示摘自由Gordon McDougall編輯,耶喜喇嘛智庫近期將出版的書籍《如何修行:棄捨世間八法》(暫譯)。

 

註解:

 

「十一月禪修課程」是由位於尼泊爾加德滿都的柯槃寺——FPMT(護持大乘法脈聯合會)的祖寺舉辦,閉關時通常是由喇嘛梭巴仁波切及一位西方老師開示佛法。十一月禪修課程始於西元1971年。(譯註:FPMT國際官方網址www.fpmt.org)

喇嘛梭巴仁波切被認證為是勞多喇嘛的轉世。詳情參見《勞朵喇嘛》一書(暫譯)

”ngagpa”是在家的密續修行者,一位瑜伽士常令人聯想到儀式及苦行。

《滿足之門》一書便是以此典籍所鋪展的開示。(繁體中文譯本於2007年出版,詳見http://tw.myblog.yahoo.com/fpmttaiwan/article?mid=147&prev=162&next=24)

梵文,意為供養儀式。

喇嘛梭巴仁波切其一的佛行事業,供養位於南印度色拉傑寺院僧眾的飲食。

觀世音菩薩的心咒,諸佛悲心的總集。

Domo Geshe Rinpoche(d. 1936)是一位早年以苦行聞名的禪修者,之後在西藏及尼泊爾邊境及Darjeeling地區啟建寺院。他同時也是《白雲行》(The Way of the White Clouds)一書作者——喇嘛Govinda的上師。

位於印度北方的難民營,許多西藏僧眾和尼師在西元1959年中國共產黨入侵西藏後,流亡至印度會暫住之處。

藏文:道次第(直至成佛)。將釋迦牟尼佛宣說的教法,以次第階段性呈現,被認為是任一法教修行的重要基礎。

藏式啤酒。

克帝參夏仁波切(1926–2006)是一位高證量而且學識豐富的瑜伽行者,在世時住在印度達蘭莎拉,是喇嘛梭巴仁波切其中一位上師。

是菩提道次第起初的兩個主題,所以首先我們必須認知已得「暇滿」人身,因為這是能讓我們離苦得樂的原因及條件的基礎。

原文出處:

http://www.lamayeshe.com/index.php?sect=article&id=609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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