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013年4月28日《北方晨報》專訪蔡禮旭老師)
雲南省「道德大講堂」顧問蔡禮旭無疑是《群書治要》論壇上最受矚目的人物。無論他從貴賓室入場,還是上台講課,觀眾們所報以的掌聲都是最熱烈的。
「我們許昌最重要的聖哲人有許攸,還有許慎,我昨天才惡補的,趕緊把這些聖賢人背起來。為什麼?因為一方水土養一方人。曾經在這裡建功立業的聖哲人,一定影響到這一片土地上……」蔡禮旭一上台,就「捧」起了河南許昌與許昌人。末了,身為台灣人的他,還幽默地與河南人攀起親戚來。「告訴大家一個秘密,我也是河南人。我是如假包換的河南人,我的祖先在上蔡。河南是我們中華民族文化的搖籃,太多的姓氏,他的祖先都是在這裡生長的。」
年近不惑的蔡禮旭很是清瘦,只有55公斤,但他臉上依舊掛著標誌性的燦爛而儒雅的笑容,配上一副無框眼鏡,一身樸素唐裝,一雙深色布鞋,活脫脫一副儒生形象。在講台上的他常常拿自己開涮,用一口台灣普通話說:「許多人見到我,都不好意思直接說我瘦,都說:老師,你太辛苦了!其實,我都明白的。」他謙虛地表示,自己之所以胖不起來,不是因為休息不夠,而是因為「妄念多,耗神」,還需要繼續磨練自己。
母親一輩子沒生過氣,甚至不知道怎麼吵架
蔡禮旭1973年生於台灣,畢業於師範教育和信息專業,曾任小學教師,課餘從事兒童經典教學。在教學中,有感於聖賢教育為人生首要教育,遂辭去公職,赴澳洲進修。他曾受教於台灣國學大師徐醒民,專事研修和推廣中國傳統文化。
2003年開始,他在國內推廣傳統文化,影響越來越大。在一年半的時間裡,先後在國內許多省市及馬來西亞、新加坡、印尼、澳大利亞等國成功舉辦過 300餘場傳統文化講演。無論在大學講堂上,還是在喜愛傳統文化的人群當中,甚至於海外,他的演講都打動過無數聽眾的心。
「您取得現在的成就,家庭對你有怎樣的影響?」當聽到記者提出的這個問題時,蔡禮旭條件反射般地回答:「這太重要了!這是根本。正如《養正遺規》中所說:人才之端,自童子始。家教對於人格的養成至關重要。」蔡禮旭對記者說,自己一直沒有成家,許多教育經驗是在執教時積累的。他認為在教學的過程中,受益最大的人就是他自己。「因為這常常讓我想起父母教育自己的情景,讓我越來越明白父母的恩德。」
只要一提到母親,浮現在蔡禮旭腦中的,就是母親去看外公外婆的情景。「她非常孝敬父母,心地也非常善良。」有一回,蔡媽媽乘坐的出租車出了故障。蔡媽媽當即給了素不相識的司機五百塊錢。「事情過去了,她也就忘了。我知道,這些無心記住的事情,都是真心做出來的。」
蔡媽媽一輩子沒生過氣,甚至不知道怎麼吵架。這給蔡禮旭和兩個姐姐做出了榜樣。「二姐到國外時,盡心竭力地幫助朋友,有時連覺都顧不上睡。這讓外國人很驚訝。他們無法想像和理解中國人對朋友所講求的義氣。雖說不理解,卻很想與我姐姐成為朋友。兩個姐姐和母親一樣,非常樸實,從來沒有濃妝淡抹,穿著也很樸素。大概是因為樸實的人有憐憫心吧,所以她倆老得很慢。雖然年過四十,但背著包走在大學裡都會被誤認為是大學生。」
蔡禮旭的父親定期給「兒童心臟病基金會」匯錢,但從不聲張。直到蔡禮旭看到他未及收起的信封才知道這事。「有時候奶奶半夜不舒服,父親會起來給她按摩。親戚生活有困難,沒等他們張口,父親就會主動幫助。這在我成長過程中留下了深刻印記。回想起來,父親從來沒有刻意地和我講過孝義的道理,但他的行動影響了我們這些孩子。在大學放假回家時,我們進門把行李一放,就會先上樓給爺爺奶奶問好。父親從來沒要求我們這麼做。」
蔡爸爸常常耐心開導陷入困惑的下屬。有人要離婚,他會耐心地勸他們不離婚。因此,蔡爸爸的朋友特別多。「在我奶奶去世的時候,父親的很多朋友從台北連夜乘車前來探望。他的同事告訴我:你父親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。這讓我很感動。」蔡爸爸曾買了一台別人開了十年的二手車。蔡禮旭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車開到上坡時往下滑的情景。「我們姐弟三個擠在歪斜的後座上還依舊和和樂樂的。並不是說你需要多麼好的車,最主要的是父親的心意嘛。」
少時偶像是史泰龍 扳手腕留下後遺症
「我小時候書讀得不多,但父母的言傳身教對我影響很大。」幾年前,在接受《民主與法制時報》採訪時,蔡禮旭坦言自己並非從小就接受儒家經典教育。蔡禮旭曾在一次演講中講了一個自己小時候的故事。他說:「我小時候不愛讀書,成績也不好。四年級的時候,換了一個新班主任,這個老師就去我家問我有什麼特點。我媽說我不愛唸書而且很愛面子。結果隔天上學,老師就讓我一會兒帶著同學去領笤帚,一會兒帶著同學去領書。我從一年級起就什麼幹部都沒當過,突然受到老師這樣的重視,走路時都感到腳下生了風。後來選班長,老師也提了我的名,結果我真的當了班長。因為受到這種鼓勵,從此我的成績就沒下過前三名。」由此,蔡禮旭意識到「一個老師,尤其是少年時代的老師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巨大的。」
在許昌論壇上,蔡禮旭說自己小時候「沒立志,很可惜啊」。在高雄中學讀書時,蔡禮旭的偶像是電影《第一滴血》中的史泰龍。「我的書桌前面就貼了一個史泰龍的照片,他手上拿著一隻衝鋒槍,都是子彈。」少年蔡禮旭喜歡練俯臥撑,拿十公斤的啞鈴。男校的學生常常喜歡比誰的臂力強。在一次全班比賽中,蔡禮旭戰勝了一個手臂差不多是他的兩倍粗的同學。老師吃驚得嘴巴都快脫臼了。蔡禮旭自稱「逞強鬥勝,很多人受我欺負。」在手臂受傷的情況下,他仍與同學扳手腕,左手受傷,留下了後遺症。「我的左手就像氣象預報,快下雨了就會超痛。」
「假如我把那一張照片換成孔老夫子,右邊是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,左邊,溫、良、恭、儉、讓,那我的人生絕對會完全不一樣。想一想,人生目標是逞強鬥勝,會走多少冤枉路。」在講座中,蔡禮旭常常以自己過往的生活來警示或勉勵人們。蔡禮旭說自己在二十五歲以前都是跟著社會風氣,追求名利,追求享受。「我記得以前看電視,就看到一個男人穿著西裝,很帥,然後旁邊站著一個身材很好的女子,那就是他太太。然後突然他的背後又有一座別墅,三層樓,看起來很貴,然後突然又開來一台非常高級的房車。這個電視給了我什麼人生的思考?原來這樣就叫成功。」
據蔡禮旭自己介紹,他在大學畢業後也曾像許多年輕人那樣,在一年之內換過多個工作,一直都沒能「理得心安」。「可在接觸了儒家文化等傳統經典之後,便豁然開朗,也堅定了自己人生的目標與方向,進而全心投入,越學越喜歡,越體會越付出就越有信心。」他曾對《北京周報》記者如是說。
孩子的筆記成就我的使命感
「真正有學習的動力,首先要有使命感。日子一天天過好快,假如沒有使命感,一個月、兩個月就這樣晃過去了,自己就這樣悠悠放任,反正有我也好,沒有我也好,所以責任感很重要。」蔡禮旭說。
蔡禮旭在學校教書的時候,就期許自己,早一天明白道理,學生就早一天更有人生的智慧。有一年,他帶了一個學期的六年級畢業班。他跟同學們講了很多范仲淹等先哲的教誨。蔡禮旭並不知道這些先哲教誨對學生有沒有影響。但當他看到一位女同學遺落在教室的筆記本的扉頁上寫著「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」時,他非常驚訝。「我在課堂當中等於是見縫插針地講那些歷史故事,包含一些經典語句,這個孩子都把它抄下來了。」這些孩子成就了蔡禮旭對於教育的一種使命感。「我們跟孩子的緣一天一天過去了,以後就沒有機會了,這個時候我就更積極地去效法學習聖賢,就有動力了。」
在接受《北方晨報》採訪時,蔡禮旭解釋自己放棄公職研究儒學的原因:「首先,我在做教師的過程中,有感於聖賢教育乃是人生的首要教育。其次,反觀自己的人生,不知道自己學到了什麼,甚至有時還變得心胸狹窄了。研究儒學後,能放寬自己的心胸,知道心量大,福量大的道理。了解到『愛人者,人恆愛之』的道理,就更加喜歡儒學了。第三,有感於山東曲阜的考察。到孔廟的人並不是真正地了解儒學,尊重孔子,故立志要將儒學發揚廣大。最後一個原因是在一次講課中,一個30多歲的男子在聽完課後,哭著對我說『我以前連基本的孝順都沒做到』。看到這樣的場面,讓我感慨,我的講座能讓一個人的觀念發生轉變,由此必將會帶動一群人觀念的轉變。這更讓我堅定了把這項事業進行到底的信心!」
曾經一度頻頻出入監獄
2006年,在「首屆中國城市公共安全視覺聽覺科技研討會」上,蔡禮旭的題為「社會安定和諧與傳統文化教育」的報告已進行了將近一個小時。這時一個身影輕輕地從後面來到主席台前,恭敬地給蔡禮旭捧上一杯熱茶。蔡禮旭十分感動,也十分恭敬地躬身接過杯子,並動情地講道:「大家看到我身體很苗條,那是我胃功能不夠好。有胃病的人最怕涼,尤其怕喝涼茶。這杯熱茶正是我所需要的。這位老師很有仁愛、關愛之心……我們給這位老師以掌聲鼓勵!」與會專家學者都看到了這感人的一幕,報告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。
事後,有人這樣寫道「什麼是見機施教的引導?蔡老師高明地演示了……」。蔡禮旭的演講,不是慷慨激昂、激情四射,不是痛心疾首、大聲疾呼,更不是旁徵博引、佶屈聱牙。他總是用平平穩穩的語調娓娓道來,用生動的小事例說明道理,用幽默的話語調動氣氛,並時不時拿自己開涮。沒有大喜大悲,卻有著深入人心的力道。
他從2003年年底起擔任「海口孝廉國學啟蒙中心」主講教師。他的聽眾有教師、家長、學生和社會團體〈包括高校、企業、監獄等〉。蔡禮旭和同仁們「曾經一度頻頻出入監獄」。「我們剛去監獄時,他們翹著二郎腿,晃來晃去。三五個月後,再交流時,他們都是痛哭流涕,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們的行為傷害了父母親人。他們才體會到了父母的心,向父母懺悔,向警官懺悔,向曾經傷害過的人懺悔。」與蔡禮旭一同在監獄裡講課的李越如是描述講課的效果。
2004年年底,蔡禮旭舉辦了以德行教育為主題的「幸福人生講座」。2005年 2月,蔡禮旭做了四十集《弟子規》講座,該講座光盤和出版物迅即廣泛流通。據《鞍山日報》報導,2006年前後,蔡禮旭任廬江中華文化教育中心擔任訓導長。此間,還擔任中國地質大學外聘高級講師。
2012年 8月,在中共雲南省委宣傳部等單位主辦的第三屆雲南省道德大講堂上,蔡禮旭從雲南省委常委、省委宣傳部部長趙金手中接過「雲南省道德大講堂顧問」聘書。
《汕頭都市報》曾有一篇有關17歲少年萌生弒父殺母念頭的報導,引起了讀者的關注,隨即,該報便迎來了一位熱心的讀者,他手裡捧著一大疊光碟,準備贈與少年的父母。那光碟便是蔡禮旭主講的《幸福人生講座》。他說他以前在教育孩子時有不當之處,看了光碟深受啟發。他希望能和少年的父母分享,願他們及早調和親子之間的關係。
一位義工介紹,那時蔡禮旭每天早上五點多起床就給學員們講課,一直講到中午。下午還要聽學員們說課並挨個點評。備課只能安排在晚上,蔡禮旭一天只休息四五個小時。說起對他身體的擔心,他說自己是因為妄念多,消耗能量。「正念分明,鐵定可以胖起來。所以得要自知,得要找到問題,才能夠扭轉這個情況。」
但對於團隊同仁們一個個都瘦下去,蔡禮旭很是愧疚。「李越老師九年前在海口的時候,我們第一次見面,她看起來就像18歲,跟了我們九年,辛苦成這個樣子。我看到身邊這些老同仁,都覺得自己很慚愧,沒有能好好愛護他們,照顧他們,幫助他們在修學當中的成長。所以有一句話叫『一將功成萬骨枯』啊,這一句話也不是講別人,是講我自己。」
人怕出名豬怕肥
「我請教大家,假如我貪色了,我前面走了九年的路是不是就一敗塗地了?」許昌論壇上,蔡禮旭如是向嘉賓們發問。對於盛名,蔡禮旭一直戰戰兢兢。「老祖宗講,蓋棺定論,事情都不要說得太早。而且現在我對一句俗話的感受特別強,叫『人怕出名豬怕肥』。出了名要修身,太難太難。」這份謹慎,與父親有很大關係。有長輩曾對蔡禮旭的父親說:「你兒子做的事貢獻很大。」父親聽了沒有絲毫驕傲,平靜地說:「這多虧有你們的照顧。我兒子還很年輕,還有很多不足,你們要多多批評他。」這讓蔡禮旭非常感動:「當時,如果父親因恭維而高興,我可能就會自我膨脹。而父親這樣回答,讓我一直戰戰兢兢。」
《幸福人生講座》為蔡禮旭攢下了很多人氣。當他回台灣時,有女士見他便說:「我是你的粉絲啊。」蔡禮旭也曾聽同事說過,有女士在談到他時,便眉飛色舞,談到自家先生時,臉色卻很難看。「(這位)太太沒有聽《幸福人生講座》還好,聽了對他(丈夫)更不好……」蔡禮旭笑言,他很怕走在路上時,會有個男人衝過來。
——你是不是蔡某某。
——不是,我是他弟弟。
——沒有啊,我太太逼我看VCD,你只有兩個姐姐,哪有弟弟? (這是蔡禮旭為自己的想象場景設計的台詞)
因此,蔡禮旭說,要給天下人謝罪。「我記得九年前還提醒自己一句話,叫『不求有功,但求無過』。九年後我想想,過一大堆,所以現在不是『不求有功,但求無過』,叫『戴罪立功』。」
「到海口去的時候,那個時候傻不隆咚,三十歲。傻乎乎的好啊,看到垃圾就撿,現在看到垃圾,還要稍微看看旁邊有沒有人看到我在撿垃圾。自己好像變複雜了。」「我沒有老師的德行卻又好為人師,所以我現在只求不騙人。因為一開始,我的師長就啟明我們,做到再說是聖人,說了以後能做到是賢人,說了以後做不到是騙人。所以常常都會感覺到,人確實有一個習氣叫好為人師。不知不覺在講台上迷失了,講道理給別人聽,自己都沒有隨時觀照自己做到了沒有。」
「這幾年,傳統文化是播種期、宣傳期,我們做這個事業也跟種植植物一樣,播了種子,要施肥,要澆水,然後它根深蒂固了,才能夠枝繁葉茂……我們接下來要走紮根期,要深深紮下自己德行的根,要立得住。」蔡禮旭如是自勉。
提到自己一直沒有結婚的問題時,蔡禮旭這樣回答本報記者:「雖然我是獨子、長孫,也是長曾孫,在家族中地位比較高,應該擔負起傳宗接代的任務,但我有五個堂弟,傳宗接代就不成問題了。我師長說『人家可以做的事情我們就別做了。』(笑)在家族的人一起喝酒席的時候,有人就問起我為什麼沒結婚。我父親回答很妙:『我兒子沒時間結婚。』他說的也是事實。父親這麼回答,說明他也很支持我。坦白地說,只要父母支持,其他人的意見就不會對我造成壓力。我很感激父母,沒有父母的支持,我不可能定心來做事業。」
(《北方晨報》記者:趙梅錦、徐顯龍)
留言列表